第二百二十七章 結局
2024-08-31 07:23:45
作者: 噗爪
半日以後,謝垂珠被司懷傳召進宮。
宮城裡漂浮著濃郁的血腥氣。
司懷坐在大殿皇位上,目光沉沉。謝垂珠進來時,他起身靠近,擁住她。
「姐姐……阿珠……」
他又換了稱呼。
「我的身子就要治好了,我能活很久。你看,如今皇位也是我的了,以後我們什麼都有,你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欺負。阿珠,嫁給我當皇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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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垂珠問:「能治好?」
「能。」司懷眼裡都是水,笑一笑就落下來,「阿珠,你高不高興?」
謝垂珠的確該為他高興。
可是她現在想知道另一件事。
「桓宴如何了?」
聽聞桓宴的名字,司懷的臉色霎時陰沉。
「桓宴昨夜意圖篡位,失敗後身中數箭,落入渠溝不見屍身。」
不見屍身……
想來是逃走了。
謝垂珠微微鬆了口氣。
「他不可能活下來。」司懷見狀,斬釘截鐵道,「他傷得很重,而且聞氏決計不會讓他活。謝予臻也要殺他。」
昨晚一戰,聞氏元氣大傷,已是風年殘燭。
謝氏也沒好到哪裡去,只是勉強得勝,如今正在追剿逆賊殘部。聞氏反了,桓氏也反了,局面混亂得很,接下來好幾年也許都不得安寧。
不過,謝予臻和司懷自有辦法平定這一切。
謝垂珠靜靜聽完司懷治世的計劃,道:「你以後會很辛苦。」
司懷搖頭:「我不怕辛苦,阿珠也會幫我的,對吧?」
謝垂珠道:「我要去尋桓宴。」
「桓宴活不成的!」
「誰知道呢?」
謝垂珠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也許他死裡逃生,大徹大悟,看淡世俗名利,決意歸隱山林呢。到時候,你們也不用殺他了。」
司懷哀求謝垂珠不要離開。
謝垂珠抱了抱他。
「阿槐,既然當了皇帝,就當個好皇帝罷。」
……
建康城封了五天。
五天內,桓宴下落不明。
聞溪自願從宗族除名,卸下官職,並獻出聽風閣,求得自由身。
這一日,謝垂珠收拾行囊,出城尋人。她已打聽過,桓宴不可能在建康城中。出門時,謝予臻來訪,看著她嘆了很長的一口氣。
「你不做官了?」
謝垂珠笑眯眯道:「不啦。我出去散散心。」
謝予臻說:「我送你。」
他陪著她到城門外,給她腰間系了一枚平安符。
謝垂珠沿著官道,騎著馬繼續前行。在十餘里的梅林旁,她見到了聞溪。
聞溪問:「你這麼喜歡桓宴麼?」
「我不知道。」謝垂珠搖頭,「總歸也想出去走一走。如果尋不見他,我就回來,我哥哥姐姐還在這裡呢。」
她指的是謝輕舟和邢望歌。
聞溪又問:「我能和你一起走麼?」
謝垂珠:「我們的道路不一樣啊。」
殊途之人,再難重聚。
聞溪沉默了。
他嘴唇張合,最終說道:「謝垂珠,對不起。」
謝垂珠揮揮手,走得毫無留戀。
她去了臨近的城鎮,走水路,進江州。過臨安,在山林間找到昔日阿萱的葬身地。祭拜過後,又出發。
萬邑侯已經敗落了,門庭蕭條,爵位剝奪。也不知是誰下的手。
謝垂珠路過高門大宅,見到了面容消瘦的沈如清。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且因過度吸食五石散,成了個廢人。
看到謝垂珠時,竟然也沒認出她是曾經的小青梅。
謝垂珠沒有打招呼。
她繼續前行。見到了同樣破敗的謝宅。正門鎖著,只有側門半敞。問路人,路人稱謝家老夫人去年病逝,底下幾房男丁不成事,有的犯案下獄,有的做生意債台高築。再細問,倒是揪出些蛛絲馬跡來,像聞溪禍害人的手筆。
謝垂珠沒有與這些謝家人相認。
她偷偷去祭拜母親的墳墓。對著墓碑說了半天,把自己今生的遭遇全講出來。
然後離了臨安城,北上。
淮北依舊流傳著桓宴的故事。很多百姓不知建康宮變之事,還把桓宴當成戰無不克的英雄。
他們給她講桓宴的戰績,講桓宴曾經做過的好事。救一城,救一人,都是值得銘記的大恩德。
榮北軍軍營放謝垂珠進去。謝垂珠見到了桓宴的父親,以及兄姊。
因為桓宴謀逆的緣故,桓榮現在的處境很微妙。謝予臻安排了許多督軍,掣肘桓榮等人的兵權,但無法真將他們殺了。
畢竟淮北還要守。
亂世麼,謀逆似乎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士族的爭鬥無窮無盡,今日東風壓西風,明日西風壓東風,誰知道結果怎樣呢。
桓宴在建康折了幾萬將士,自己下落不明。桓榮說話不遮不掩,當著謝垂珠的面對桓宴嗤之以鼻:「爹都沒同意他這麼莽撞,他這個不知變通的玩意兒,活該!」
桓宴的幾個兄長姐姐,則是笑眯眯地給謝垂珠端茶送水噓寒問暖,還勸她舍了桓宴,另尋好人家。
謝垂珠哭笑不得。
但臨走時,他們仍然給她塞了一面令牌。以後謝垂珠去許多地方,只要有桓氏的勢力在,就都能為她做事。
第一年,謝垂珠沒能找到桓宴。
第二年,謝垂珠走過了三十多個郡縣。
第三年,邢望歌和個家世清白的小公子互相愛慕,順利成親。
第四年,謝輕舟的畫作名揚成晉。名聲財富皆兩全,他卻突然頓悟,落髮出家。
第五年。
謝垂珠再度從建康出發。
聽風閣搜到了一點消息,據說在靠近西秦的一個小鎮,有個肖似桓宴的男子偶爾露面。謝予臻將這消息交給了謝垂珠。
如果桓宴還活著,且不打算舉兵叛亂,謝予臻願意留一線生機。
謝垂珠不遠萬里來到這鎮子。此時恰是暮春時節,鎮內桃花尚未落敗,處處陽光明媚,一派祥和氣氛。
她牽著馬,走過暖洋洋的街巷,時不時停下來,和人打聽桓宴的訊息。
可他們都搖頭。
「皮膚較黑的,高大且英俊的男子……這裡著實沒有啊。」
謝垂珠一直走到護城河附近,都沒問出有用的東西。她累得很,乾脆系了馬,坐在傾斜的河堤上休息。
河堤旁有人在釣魚。戴著斗笠,穿著粗布衣裳,袖子和褲腿都捲起來,露出線條優美的胳膊與腿腳。
只是這人膚色很淺,像是許久未曾見過日光。
謝垂珠起初沒有在意,半眯著眼睛打盹兒。後來聽見撲通撲通的水聲,那人釣魚一條接著一條,委實厲害。
再睜眼,便見他站了起來,拎著滿噹噹的鐵桶離開。
謝垂珠隱約瞥見個側臉,忽地竄跳而起。
「宴郎!」
她喚他。
他卻沒有反應,繼續向前走。
謝垂珠奔過去,拽住他的胳膊,順勢掀斗笠。對方下意識阻攔,對上謝垂珠的眼,登時愣住。
「阿……珠?」
是桓宴。
的確是桓宴。
他臉上多了些細碎的傷痕。但依舊眉目深邃,線條冷峻。
謝垂珠笑著抱住他,再次呼喚:「宴郎。」
桓宴深深淺淺地呼吸著,終究沒忍住,用力鉗住了她的腰身。鐵桶咣當落地,銀魚彈跳著逃回河中,濺起無數閃亮的水花。
「找你可真不容易。」
謝垂珠輕聲抱怨。
桓宴微微側過頭來,親了親她的唇角。
「阿珠,我聽不太清……你再說一遍好麼?」
他的左耳失聰了。
謝垂珠撫摸桓宴耳尖,手指有些發抖。
「這也是……那時傷到的?」
桓宴點頭。
「我當時傷得很重。被部下掩護著逃出建康以後,沿著水路一直往西,中途幾經波折危險,後來到了這裡。昏昏沉沉熬了幾年,最近幾個月才能時常出門。」
他艱難解釋,「我的身體能養好,但耳朵再不能好了。」
謝垂珠跟著桓宴,來到一處乾淨狹窄的小院。
他和他的幾個部下,就住在這裡。
桓宴親自殺魚,給垂珠熬了湯。款待她住下,次日又要她離開。
「你忘了我罷。」
他說,「我如今配不上你了。」
謝垂珠也不生氣,問:「那你還想當皇帝嗎?」
桓宴看著她:「我本不執著那個位子。是為了滅聞氏謝氏,才要做皇帝。」
但聞氏已經敗了。
謝氏也大傷根基。如今謝予臻輔佐司懷治理江山,做出許多功在後世的大事。
「你既不打算做皇帝,也無法再回去當將軍,那就做我的夫郎吧。」謝垂珠踮起腳尖親他,笑彎了一雙眼睛,「其實種田釣魚也挺好的,我很喜歡這個鎮子。」
桓宴侷促躲閃。
「我的耳朵……」
「我才不管你的耳朵。」
「那聘禮……」
「你爹早給過了,喏,是個令牌。」
「我如今的身份,沒法帶你回去見爹娘兄姊……」
「以後總有機會的。」
「可……唔……」
「少說話。」溫軟的唇堵住了顫抖的嘴。
院牆邊的桃花隨風搖曳,空氣漂浮著淡淡的暖香。眉眼帶笑的姑娘牽住了男人的手,問:「你寫不寫婚書?」
面紅耳赤的大將軍低下頭去,再度親吻。
他的嗓音像浸了水的沙,破碎而又濕潤。
「寫。」
「這次……一定寫。」
再也不會讓你逃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