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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不喜歡我

2024-08-31 07:23:13 作者: 噗爪

  謝垂珠心說,她是不可能再喜歡聞溪的。

  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論起來,其實也沒什麼重要。可能她天生無緣,體會不到話本子裡感天動地忠貞不渝的戀情,也可能她本就心腸冷硬,與人交往之後,種種情愫不過是蘸了水的羽毛,輕輕在心上掃過一筆。

  來了就來了,沒了也就沒了。

  永遠不會刻骨銘心。

  自然,她也不能理解桓宴的感情。

  她與他,只是年少時遇見一次,相處甚少。他挑落了她的衣裳,便本著負責的心態要娶她為妻,這承諾與喜歡無關。

  時光荏苒,已過數年。

  他不需要再守著當初一個可笑的承諾,卻還堅持追求她,接近她,用些根本不聰明的方法,試圖博取她的好感。

  謝垂珠抱住了雙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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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他,歪了歪腦袋,喚道:「桓宴。」

  桓宴回望著她,喉頭滾動,擠出模糊的應答聲:「嗯。」

  「你真喜歡我麼?」

  「喜歡的。」

  「為何喜歡?」

  「為何……」

  「凡事總有原因。」謝垂珠仔細剖析道,「論容貌,我並不算出眾,不過五官端正;論家世,我尚且遮遮掩掩,身邊無父無母,來歷不明;論財力,我與桓氏相較,如大廈之於蚍蜉。論性情,我也不是世間推崇的那般女子,論年紀,早已不是二八年華。所以,你喜歡我的什麼?」

  桓宴張唇,良久發不出聲音。

  他似乎有些茫然,在她的注視下,脊背不由挺得更直。雙手擱置在膝頭,緊緊攥起。

  昏暗的車廂仿佛變成了氣氛凝滯的朝堂,桓宴身居下位,而謝垂珠是負責審判的君王。

  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被判死刑,從此再也無法靠近半分。

  「我……」

  桓宴神情凝重,「我不知道。」

  「不知道?」

  「你問我這些,我想不出確切的理由。」他對自己的回答並不滿意,以至於語氣逐漸低落,「我只知道,以前見不到你的時候,我惦念你。後來遇見你,我便放不下你,日日想著你。」

  謝垂珠下意識彎了眼眸。

  很少有人聽到這段話後不動心。畢竟桓宴樣貌好,是那種烽火硝煙中走出來的冷硬將軍,說話沒有贅余的技巧,簡單又直擊人心。

  可是。

  可是啊。

  她起身靠近他,抬手,覆上他的手背。

  桓宴眼睫顫了顫,身體更加繃緊。謝垂珠的手並不像閨閣女子那般滑膩纖細,但很柔和,帶著淺淺的溫度。

  撫上堅硬的臂膀,按住肩頭,貼著側頸游離而上,勾勒下頜與鬢角。

  她越來越靠近。

  半個身子都伏在他身前,臉龐微微揚起,專注而又平靜地觀察著他。

  「桓宴。」

  她再次叫道。

  桓宴只覺一股熱氣淌過臂膀與脖頸,燒透了耳朵。

  「我在。」

  他啞聲回應。

  謝垂珠撫摸他的眉骨,指腹摩挲眼尾。桓宴的眼睛不似聞溪多情,眼皮褶皺較窄,在尾部斜斜勾出扇形的陰影。

  這種長相,使得他看人的時候,難免帶著一股冷厲肅殺之氣。

  但謝垂珠知道,從很久以前開始,桓宴就比別人簡單一些。他應當是被家裡人愛護著長大的,年少意氣風發,在外磨鍊多年,也沒徹底污了這心。

  車馬轔轔。

  謝垂珠低聲問:「大概三年前,你從營州歸返淮北,受困峽谷中的時候,在想什麼?」

  桓宴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他沉默片刻,回答道:「我想過很多事。兇手,生死,真相,以及你。」

  峽谷的落石並非天災,只是人禍。

  士族相互傾軋,為權為利,哪管人命犧牲幾何。

  營州外有成千上萬的屍骸,他們死前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高聳的城門竟然不肯打開,而高高在上的官員們,俯視著他們成為血肉爛泥。

  輪到桓宴,桓宴被巨石砸中,再醒來時,滿目殘骸斷肢,煉獄不過如此。

  顧氏要害他。

  他那心懷嫉妒的叔父也要害他。

  而這滿谷的屍首,都是受了他的連累。

  偏偏許多人還不能立即死去。他們逃不出去,只能一日熬一日,熬得瘋了,傻了,有的餓死,有的病死。有的不肯吃同袍的肉,哭著自絕。

  桓宴不能死。

  他胸中堵著一口氣,無法發泄出來。他要活下去,他想活下去,撕咬敵人,終成勝者。

  憑著這口氣,桓宴狼狽而又難堪地支撐著。

  他成了無倫理的獸,他做了許多值得唾棄的事。

  每一天,每一刻,他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變化。清醒讓人痛苦,讓人自我厭棄,讓人絕望。

  他想活下去。

  所以他無可抑制地想到了謝垂珠。

  有個姑娘,還在等他回去。她那麼好,又那般可憐,也許她一直期盼著大婚的日子,期盼著他回去。

  在無數個漫長的日日夜夜,桓宴的臆想越發嚴重。

  想謝垂珠的事,他能好受些。

  也更能堅持下去。

  有時候他會做夢。夢裡的她,總是溫暖而又柔軟的,像開在春夏之際的花。

  宴郎。

  她擁著他,貼著他的耳朵聲聲呼喚。

  宴郎……

  嬌怯的,惹人憐愛的,狡黠的。

  偶爾她會哭,然後七竅流血,哀哀切切地看著他。

  你怎能將我託付給謝予臻?宴郎,謝予臻和聞溪堪稱同氣連枝,聞溪這般手段,謝予臻又是什麼好人?他們也盼著你死,我又如何生還?

  夢中醒來,桓宴依舊能感受到胸腔撕裂般的苦楚。

  「阿珠。」

  他幾乎用盡了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再唐突地擁抱她。

  「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覺得胸腔的火要燒穿骨頭和皮肉了。

  謝垂珠收回手指,安靜地想了一會兒。車馬停下,大概是抵達了問柳巷。

  誰也沒有下車。

  謝垂珠湊近桓宴,像無數個晦澀的夢境那般,在他耳鬢處輕聲細語。

  「桓宴,這不是喜歡。」

  濕熱的吐息,鑽進敏感耳道。

  「這不是喜歡……你只是臆想了一個美好的意象,然后冠上了我的身份。」

  桓宴下意識想反駁:「我不……」

  「如果你真喜歡我,這些年便不會只寄書信回來。你想聯絡我,應當也有諸多手段,何至於默默無聞?」

  不說以前。謝垂珠住在昭遠寺的時候,偶爾也能聽到香客議論謝予臻在尋人,而桓烽那個美貌絕艷的年輕幕僚,似乎也經常做出離奇的舉動。

  桓烽搜尋桓不壽,動作不算隱秘,謝垂珠也知道一些。

  可是,桓宴定然是沒找過她的。

  他根本沒找過她。

  「你不喜歡我。」

  謝垂珠道,「你只是心有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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