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你們在做什麼?
2024-08-31 07:22:40
作者: 噗爪
啪嘰,謝輕舟把手裡的黃饃饃捏成了碎渣。
桓宴順勢望過去,一時倒沒注意謝輕舟胸前的變化,穩穩地抓錯了重點:「你餓了?」
謝垂珠急中生智,抓緊時機搶話:「對,阿珠餓了,我也肚餓……」
為了徹底轉移他的注意力,她還裝模作樣地假咳幾聲,柔弱無力道,「我們平時在家都吃宵夜……」
桓宴果真沒再注意謝輕舟奇怪的腔調,下意識就開口:「我去弄些夜食來。」
出門以後,才覺著有哪裡不對。
是哪裡不對勁呢?
本章節來源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
桓宴沒想清楚,大半的心思還放在宵夜上,尋思該準備些什麼飯菜點心,才能讓阿珠喜歡。
屋內,謝垂珠看著男扮女裝的謝輕舟:「你還是回吧,呆這裡容易露餡。」
夜裡燈火朦朧,謝輕舟遮遮掩掩的,低眉垂眸不肯對視,倒也勉強能糊弄人。但桓宴不是傻子,多問幾句,多看幾眼,恐怕就該識出真假了。
「我哪能讓你獨自呆在這裡?」謝輕舟顯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你如今重傷,身體難受且不說,在這裡過夜誰能放心?況且桓宴不走,我也不能走。」
和邢望歌不同,謝輕舟一開始就對這位大將軍保持了極高的警惕與防備心。他常說,若建康某些士族子弟為豺狼,桓氏這些個征戰沙場茹毛飲血的,便是野心勃勃的虎豹。無論是爭奪政權兵權,還是追求女子,都慣用強取豪奪的手段,哪裡曉得風花雪月,又如何彈得了琴瑟和諧。
謝垂珠勸不動謝輕舟,只好由他去了。
等桓宴端著宵夜進來時,她配合著謝輕舟,先道謝後攆人,三言兩語把這位將軍客客氣氣請到了外面。
這對假兄妹都是捏筆桿子吃墨汁的人,話說得動聽,且無可辯駁,本就沉默寡言的桓宴根本沒辦法拆招。可憐他還給自己準備了一份下酒菜,結果連一起吃飯的機會都沒爭取到。
桓大將軍離開時神色很是黯然。
像極了得不到關注愛撫的大狗狗。
謝垂珠捂著胸口:「唉,我覺得我的良心隱隱作痛。」
謝輕舟舀起一勺清粥,堵上了她的嘴:「你捂著的地方叫做胃。」
因為受傷,謝垂珠不能多吃,只嘗了幾口清得照影兒的湯水墊墊肚子。後半夜發困,就縮在被子裡睡著了。
至於謝輕舟,在床前擺了小榻,和衣而臥。
房門開著一條細縫,清冷的月色落在地面,扯出斜長的光影。桓宴盤膝坐在門外,腿上橫放著一柄長劍,漆黑的眼眸凝視著幽深的夜。
此夜有人無眠,亦有人酣睡不知何年。
謝垂珠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間依舊能感受到腹部牽拉的痛楚。她似乎回到了前世蝸居的內宅,拖著孱弱的病軀緩慢前行,經由垂花門,去往主母居住的屋舍。
魏家規矩嚴格,她一個妾,必須按時給主母請安。
園子裡草木蔥蘢,艷麗的夾竹桃散發出甜膩的氣息,惹得人腦袋發暈。謝垂珠走著走著,脊背滲出一層薄汗,想去亭子那裡休息,卻聽見男女交纏的吟哦之聲。
隔著搖曳的柳綠花紅,她看見了涼亭里偷情的男女。男的不認識,女的……竟長著一張異常熟悉的臉。
愣怔間,那女人睜開眼睛,直直對上了謝垂珠。
寒意如蜘蛛網纏裹身體。
謝垂珠驚懼逃亡,卻甩不掉身後的叫嚷與追趕。魏珞不在家中,他的正妻便是宅子的主人,是掌謝垂珠生死的刀。
現在刀刃落下來了。
不過須臾,粗壯的僕婦抓住她的髮髻,捆住她的手腕。謝垂珠像一頭臨刑的畜生,被拖進冰涼的湖水。
不要。
她張嘴,喉嚨里灌滿了鹹味兒的液體。
不要……
酸澀的眼球盯著波瀾起伏的湖面,只能瞧見岸邊一張張扭曲猙獰的臉。
肺葉針扎般疼痛,胸腔被可怕的窒息感擠壓成薄紙。
謝垂珠驚叫著醒來,腦子尚且不甚清醒,分不清昔日與現在。她沉浸在無邊的哀傷痛楚中,滿心惶惶,悲憤難言,竟翻身滾落床榻,抱住了沉睡的謝輕舟。
「夫人,夫人……」
謝垂珠嘴唇發白,聲音斷斷續續,「夫人既已殺了我,便不要再殺阿萱……饒了她,放過她好不好?」
她哀聲祈求著,眼淚如珠滾落面頰,「阿萱從來都沒有錯,是她命不好,成了我的婢女……你莫要殺她,她什麼都不敢說的……」
謝輕舟早已清醒,驚駭得頭腦空茫,抬手擦拭她臉上的淚:「你可是叫夢魘著了?快醒來,別怕,醒來就好了!」
謝垂珠只是哭。
她不記得已經再世為人,只當自己還是住在內宅里的一個妾。一個仰人鼻息,活一日算一日,心如槁木的妾。
謝輕舟哪裡知曉前世那些因緣,見謝垂珠哭得悽慘,眼眶不由也濕了。
「你醒醒……」
「阿珠,醒一醒……現在都好了,都好了啊……」
房門被撞開。
聽到動靜的桓宴提著劍進來,待看清床前緊緊相擁的男女,眼底的擔憂瞬間湮滅。他指甲泛白,手背凸起青筋。
「你們在做什麼?」
謝輕舟反應快,連忙扯好了謝垂珠松垮的裡衣。
但這一動作,落在桓宴眼裡,便是欲蓋彌彰。
他步步逼近,右手按在劍鞘上。薄削冰冷的唇,再次吐出殺意重重的質問。
「你們……究竟在做什麼?」
謝垂珠被這殺氣一激,渾身打了個哆嗦,漸漸醒了過來。她回頭看他,卻被謝輕舟擋住臉。
女子裝扮的謝輕舟護著懷裡的姑娘,咬牙與桓宴對視。
「她被夢魘著了。」
謝輕舟說,「她很害怕,能請將軍暫時迴避麼?」
幽暗的夜色里,謝輕舟的眼神冷而漠然,流露出明顯的排斥之意。這一刻,便與真正的謝垂珠重疊起來,教人辨不分明。
桓宴卻察覺了一絲異樣。
不對勁。
真的不對勁。
他覺得「她」陌生,陌生得像另一個人。
可是,誰能說清這種感覺,不是因為自己的落寞與彷徨?
桓宴別開臉,情緒逐漸消失,臉色淡漠疏離。
「謝家兄妹……」
他不知自己嘴裡是什麼滋味,舌頭是僵的,牙齒是冷的。
「真是情深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