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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陰陽怪氣

2024-08-31 07:21:47 作者: 噗爪

  謝垂珠笑笑,隨便說了幾句道謝的客氣話,便回家了。

  她沒把桓宴的話當真,最起碼,不能完全當真。

  可能是情路不暢,謝垂珠前世沒遇到什麼好男人,這輩子運氣也不怎麼樣。一個陳林,一個聞溪……瞧瞧都啥人吶。桓不壽倒是不錯,可惜沾著她便倒霉,弄成現在這個模樣,讓人看著難受得很。

  謝垂珠懶得再在這種事情上耗精力。

  回家後,她囑咐勾奴換個新臉,不再用先前小僮的容貌。勾奴易容之術出神入化,換個身份容易得很,可惜眼神與身骨無法改變,遇著心細如髮的人,難免瞧出破綻。

  葉隨乃當世酷吏,最善捕捉蛛絲馬跡。所以,即便勾奴換臉換打扮,也得多加提防,儘量避免與廷尉署的人撞上。

  至於謝垂珠自己,她是不怕廷尉的,一則有謝氏子弟的身份做掩護,一則聞琛死亡現場沒有太多證據。無憑無證的事,葉隨如何能拿「謝輕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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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假結束,她依舊打扮成謝輕舟的模樣,每天去秘書監應卯。開春無甚忙事,她只需去個半天,下午便可回家,看著郎中給桓不壽扎針治療。這回請的郎中是個老實沉悶的性子,口碑很好,從不傳人閒話,只管看病。

  針灸過後,又帶著桓不壽出去散步。

  她對桓不壽所知甚少,能帶去的地方,也就國子學和不眠巷。國子學還住著一些相熟的北寮生,她擔憂被人認出,於是特意拜託勾奴對桓不壽的容貌略加修飾。也虧這佐著作郎的官職,進國子學合情合理,隨便捏個尋書或請教的藉口,就能順利進去。再給守門老翁塞點兒錢,和各位學監打個招呼,出入方便得很。

  謝垂珠走在青石板街上,指著高聳的聖人像問:「你還記得這裡麼?你以前最愛坐在上面,和其他人玩水蹴鞠。用鉛粉把臉抹得慘白……」

  桓不壽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眼神空洞毫無波瀾。

  謝垂珠又帶他去溪水邊。

  往常他玩累了,出汗以後,會在這裡脫衣洗澡,大喇喇的毫無顧忌。好在北寮學子都是年輕兒郎,年輕的身體……總歸是比較美好的,不至於辣眼睛。

  「你那會兒欺負我,還指使北寮的人把我扔進水裡,起鬨要剝我衣裳。」謝垂珠提起這事兒不大高興,用力踩住桓不壽的腳背,「你記不記得?」

  桓不壽不記得。

  他任憑她踩,還抓住她的手腕,怕她站得不夠穩。

  說來也怪,即便謝垂珠易容為男子,桓不壽也沒有退避三舍。他初次見到「謝輕舟」時,目露疑惑,靠近來嗅了一會兒,便把她認出來了。

  敢情這人辨認身份全靠鼻子。因為熟悉謝垂珠的味道,所以不受障眼法的影響。

  ……聽著有點變態。

  謝垂珠懷疑桓氏子弟是不是有啥奇妙基因。一個桓宴,一個桓不壽,某種程度上還挺相似。

  「你快想起來啊。」

  她輕聲嘆息,「早點清醒就好了。」

  去過國子學,再去不眠巷。中途繞道來到桓司徒的家宅,沒太靠近,只在外頭停留了一會兒。桓不壽自然是沒反應的,即便這是他的家。

  到不眠巷的時候,往往已經是傍晚。霞光漫天,烏鴉亂飛,破舊的門板散發著木頭的味道,黃銅門環卻光潔明亮,似乎經常被人抓握。

  謝垂珠推門進去,仔細查探,也能發現許多細微的痕跡。比如路上有淺淺的腳印,書房的窗戶印著雜亂的指痕,而她自己的臥房,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唯獨床褥沒有更換過,有種陳舊的霉味兒。

  誰會打掃這間屋子,不言而喻。

  謝垂珠心裡悶得很,說生氣不像生氣,說感動,自然也不感動。

  她帶著桓不壽在院子裡轉了幾圈,讓他看看住過的客房。桓不壽依舊沒能想起任何事來,只在路過棗樹的時候,仗著個子高,摘了新鮮的嫩葉遞到她手裡,臉上似乎露出些笑意。

  謝垂珠捏著冰涼的綠芽兒,淺笑道:「春天了啊。」

  桓不壽便也跟著彎了眼睛。

  ***

  春寒料峭。

  聞溪已經能下床了,囿於腿傷,他不得不坐著輪椅,在庭院裡散心透氣。自從遭了劫難,他更厭惡吵鬧的聲音,院子裡的僕役婢女被打發了不少,只剩些老實本分的假啞巴。

  不被人注視的時候,他尚且能夠放鬆些,停在樹蔭里出神。

  但若是有誰偷偷打量他,他便忍不住抓緊扶手,指尖發抖泛白。

  主宅的人都知道這時候不要觸聞溪的霉頭。出於聲譽考慮,聞溪受辱的事情並未聲張出去,相熟的好友也不清楚他的遭遇。早朝沒法去,聞溪告病在家,除了謝予臻,沒人登門探望。

  不是人緣不好。聞問渠廣交知音,真要探望,門檻都有可能被踩破。

  他拒絕一切會面。

  他拒絕別人探尋和憐憫的眼神。

  偏偏這日司懷遞來帖子,邀請聞溪喝茶閒聊。措辭委婉而陰損,字字仿若嘲笑的尖刀。

  駐守北城門的兵卒官吏都被羈押了,作為桓烽的座上賓,「謝青槐」知道聞溪出事也正常。聞溪本不願搭理謝垂珠這個胞弟,然而帖子所寫內容實在刺眼,他無法不應約前往。

  會面的地點,竟然就是夢覺茶肆。

  聞溪避人耳目,從後門進來,推著輪椅來到熟悉的敞軒。司懷已經坐在裡面,墨發束帶,面容絕艷,一襲絳紅寬袍,袖邊繡著暗金的絲線。他捧著玉杯啜飲茶水,蔥管似的手指搭在杯沿,別有一種旖旎滋味。

  妖里妖氣,總之不像個正常男子。

  聞溪進入敞軒。

  「聞大人。」司懷頷首,體貼問詢道,「為何屏退奴僕?此處只剩你我二人,我身體孱弱,怕是無法攙扶大人下車。不過,大人也不需要我幫忙罷?這等小事,肯定不在話下。」

  這人陰陽怪氣的水平愈發爐火純青。

  聞溪不打算挪身子。他敲敲輪椅扶手,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坐在對面的司懷。優美的唇抿成一條僵直的線。

  司懷並不知曉聞溪失聲難言。見他不吭聲,便率先起了話頭。

  「我先給聞大人賠罪。元宵夜裡,我思念家姐,實在難過,心神難免恍惚了些。未曾察覺顧氏餘黨的陰謀,竟將那糞車放出城門,害大人遭此一劫。」

  司懷望著聞溪。他微微仰著頭,笑容無辜哀傷,然而鳳眸滿是惡意。

  「寧成面容盡毀,我又是個沒見識的,實在認不出他。況且他們出城時換了裝束,難以辨認身份。唉……若知曉大人屈居糞桶之中,我絕不會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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