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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死而後生

2024-08-31 07:19:57 作者: 噗爪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唯獨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聞溪深諳這個道理,但有時候,如果沒有必要,他也不會做得太絕。

  比如對待謝令篤一家人。

  他要他們閉嘴,要他們認下私生女的事情,對外面關於謝輕舟的傳言不聞不問。可是,但凡這家人還存活於世,顧銘之就能挖出真相來。

  顧簡死在了不眠巷,他是被桓烽的幕僚許槐殺死的。人死後,還被拖到荒郊餵狗。

  顧銘之身陷囹圄,只覺滿腹怒火無可發泄,牙縫裡都是血腥氣。他鬥不過謝予臻,在聞溪那裡也摔了跟頭,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成了沒有爪牙的廢物。

  哪怕走到絕路,也要狠狠咬敵人一口。

  所以他要人查謝輕舟。徹徹底底,用盡手段,查清楚這個名字背後究竟有什麼交易。後來他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真正的謝輕舟這些年根本沒有露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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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聞溪從外面找了個女人,假扮謝輕舟,破壞顧家的賞月宴,阻止了婚約的締結。隨後,這謝輕舟又與謝予臻搭上關係,在國子學殺死顧顓。大概是身負功績,所以謝予臻接她回主宅,悉心教導,視如親弟。

  一個女子,朝朝暮暮和謝予臻相處的女子——怎可能守君子之儀?

  他們定然是有苟且的。

  顧銘之甚至懷疑,這「謝輕舟」不光和謝予臻不清不楚,也與聞溪搞在一起。幾個道貌岸然的東西,滿肚子男盜女娼。

  假的謝輕舟,曾刺殺顧銘之。

  假的謝輕舟,查謝未明舊案。

  她應當與當年宮變之事有關,或許是謝未明的子嗣,或許是酈妃的親戚。被他打傷以後,讓聞溪藏了起來,於是多日之後,北鈞司的公堂上,聞溪送來個替死鬼。

  聞溪和謝予臻當然要保這女子。保這女子,便能糾察當年宮變的內情。也許他們已經找到了酈妃的孩子,恰好司芩駕崩,他們便能扶這外逃的皇子上位。

  從此成晉朝改天換日,謝氏權傾朝野。

  顧銘之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斷合理,可恨他警惕多年,沒能率先捉住酈妃的孩子。如今皇室蕭條,當年那皇帝聲譽又高,謝予臻親自扶皇子登基,既能攬朝政大權,又可痛斥顧氏罪行,順應民心名利雙收。

  何其狡詐。

  何其貪婪。

  顧銘之恨得肝膽俱碎,他無法阻攔謝予臻的野心,此時此刻,卻能施行最後的報復。

  你不是賞識這女子麼?

  你不是和這女子有私情麼?

  他能殺偷信的司芩,自然也能殺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這世道,作踐女子多的是手段,甚至都不需要費心謀算。

  「謝大人。」顧銘之對著謝予臻作揖,「慢走不送。」

  冷峻的青年抿緊嘴唇,盯著顧銘之看了幾眼,沉默離開。牢獄沒了動靜,顧銘之抽掉腰間的布帶,在鐵欄杆上打了個結。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仔細梳理蓬亂的頭髮,然後伸頸,用布帶死死勒住自己的咽喉氣管。一隻腳探到牆壁的凹坑,用力拉拽身體。

  死寂的牢獄裡,偶爾響起衣料的摩擦聲,以及人窒息時咯咯的吐息與呻吟。

  一刻後,有獄卒提著燈過來巡察,看清牢房裡仰躺的屍體。

  銅燈砸落在地,熱油流淌開來。

  「顧銘之自盡了——」

  ***

  謝予臻走在日光里,心底始終籠罩著一層不安。

  不是因為顧氏,顧氏已經敗了。也不是因為桓烽,即便桓烽最近的動向有些奇怪。而聞溪即將返回都城,一路平安。

  那麼,哪裡不對勁?

  顧銘之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快速梳理著思緒,腦海中莫名閃過謝輕舟的臉。尚未細思,迎面來了個宮婢,雙目通紅哭喊道:「大人,求您看看殿下罷,公主她出大事了!」

  壽安?

  謝予臻不想管,可這宮婢哭得實在悽慘慌張,宮裡現在也的確不安寧。他皺眉止步:「帶路。」

  司氏蕭條,壽安公主這節骨眼不該出事。況且,還有個江州刺史林喧……

  他掩下思緒,隨宮婢來到壽安常住的宮殿。裡面的婢子都跪在地上哭,要麼就沉默不語。空氣中一股甜膩的香氣。

  謝予臻問:「怎麼了?」

  有人顫抖著指了指內殿,說不成話。

  謝予臻只好留下奉夷,掀開帘子走進去。

  他隱約看見床帳後面有一雙穿著繡鞋的腳。鞋面是淺藕色,綴著細碎的明珠。看不見什麼動靜,難不成人沒了?

  謝予臻隱隱覺得不對。他腳步虛浮,頭腦發暈,掀開床帳的剎那,看清裡面沉睡的女子。

  ——顧盼斐。

  ***

  官道上,車馬轔轔。

  聞溪倚著鬆軟的靠枕,一隻手搭在車窗,銀鮫絲的手套面料流淌著精細的光華。

  空氣有些潮濕發悶,約莫晚上要下雨。天邊的雲海已經高聳升騰,低飛的雀鳥盤旋著尋找草皮里的食物。

  有隻昏頭昏腦的小灰雀扇著翅膀,落在聞溪的手背上。它睜著暗紅的圓眼睛,啾啾鳴叫。

  聞溪放下書卷,微微笑道:「你這是要與我回家麼?」

  灰雀受了一驚,迅速飛遠。

  他嘆了口氣,詢問外面的人:「還有多久進城?」

  「回大人,只餘六里路程。」

  聞溪揉揉酸痛的脖頸。路途實在無聊,如今就要歸家,想想建康城內亂七八糟的局面,他總算提起了興致。

  無意朝窗外一瞥,竟然看見遠處樹林有幾人打鬥,情況頗為緊張。

  「嗯?」

  聞溪喊停馬車,眯著眼眸辨認數息,終於看清謝垂珠的身影。

  謝垂珠已經堅持了半刻鐘。

  半刻鐘,沒有死也沒被姦污,簡直是奇蹟。

  她雙手握著刀柄,黏答答的鮮血自額頭涌下,染濕了眼睛也流進嘴角。肚子疼得抽搐,是被人踹的。左腳也骨折了,裙子撕裂大半,腳脖子扭成了奇異的角度。右胳膊和腰窩被捅了幾刀,皮肉翻卷白骨隱約可見。

  一人喘著粗氣抓住了謝垂珠的手腕,另一人捏拳砸向她的額頭。有個捂著脖子的男人扯嗓門吼道:「弄死她!剜她眼睛,割她喉嚨——」

  話未說完,鋒利箭鏃射進他的眉心。謝垂珠沒等到拳頭,努力睜開疲倦的眼皮,卻見周圍幾人紛紛倒地,要麼被射穿喉嚨,要麼心肺中箭。

  她扭頭望向官道,看見遠處兵甲林立。白袍雲袖的青年走下車輦,揚聲喚道:「阿珠!」

  聲音落在山林,似有千萬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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