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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子亡

2024-08-31 07:19:23 作者: 噗爪

  「有沒有用,先見了再說!」

  壽安公主腳步踩得很重,滿頭珠釵叮噹亂響,「你好歹和他認識十幾年,他都算你兄長了,真忍心把你趕到絕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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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顧盼斐鼻頭一酸,眼淚又蒙了眼。

  她們往尚書台走,隔著迂迴彎曲的宮牆,司芩朝另一個方向去。

  他要前往禁苑,查閱謝未明通敵案的卷宗與罪證。禁苑是中書省的理政之地,又名鳳凰池。謝予臻和聞溪進不得卷宗庫室,但皇帝可以。

  往常司芩不來這裡。

  他沒有實權,來了也沒用。

  現如今顧封病倒,顧銘之下獄,中書監中書令都不在禁苑,只剩些屬官,他來去也自由了些。

  司芩已經進過四次庫室。反覆看卷宗,拿著陳舊的書信咬文嚼字。

  他不能把這些東西帶出去。只能在庫室里看。如今這是第五回,司芩來到庫室,對著攤開的卷宗苦思冥想,死活想不通案件是否有冤。

  通敵案始末很簡單。

  當年,有人匿名報至廷尉署,說尚書左丞謝未明與北衍皇室有往來。於是廷尉帶人搜查謝未明住處,在各個隱匿的角落搜出二十幾封書信,全是寄給北衍皇室的。筆跡鑑定確是謝未明,司芩翻過宮裡堆積的廢奏章,比對一番,也覺得沒有錯。

  因為這些信,謝未明被定了通敵之罪。在顧封等人的授意下,司芩下旨,坑殺謝未明。

  就這麼個案子,看起來真沒懸念。

  但謝垂珠說父親蒙冤。

  而謝未明是難得的忠臣,剛正不阿,根本沒有通敵的理由。

  司芩小心翻閱手裡的信紙。他把這些書信按日期排開,對比半晌,終於發現只有三封信寫明稱謂,稱呼拓跋皇帝為陛下。而這三封信內容最清楚,向拓跋氏報備了成晉各軍營的軍備情況,並訴說了官場的一些陰私。

  其他的信……和日常問候沒有區別。

  不帶稱謂,只說建康最近天氣如何,成晉某地又發生哪些趣事。還引用了靖節先生的詩,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思鄉?」

  司芩自言自語,腦子糊塗得很,「為何謝未明要對一個北衍的胡人聊思鄉之情?」

  太奇怪了。

  他直覺這些信有問題,乾脆趁著守門的官吏不注意,偷偷往懷裡塞了十來張。出門時,又表現得興致缺缺,變著法兒跟人說瘋話。

  直至走遠,離了禁苑,司芩才放鬆雙手。

  掌心全是汗。

  白臉小太監跟在身側,憂愁地叨逼叨:「陛下呀,您還是少來這種地方,萬一得罪了顧大人,後果可了不得……」

  司芩問:「哪個顧大人?」

  病著的那個,還是牢里的那個?

  他們怕是根本顧不上管他。

  「陽郡謝氏其實不錯。」司芩邊走邊說,「人家更顧臉面,做的事也算人事。」

  聞氏麼,要差一些,但懂得看形勢。

  司芩只說了一句話,便嚇得小太監縮了肩膀,想捂他的嘴,又不敢。

  「您別說出來呀……」

  都知道顧氏處境不妙,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顧氏還沒倒呢,須得謹言慎行。

  司芩回到自己寢宮,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屏退四周,打算找個隱蔽的地方把這些信藏起來,轉悠幾圈來到書桌前,對著空蕩蕩的桌面問那形影不離的小太監:「阿福,朕昨天畫的畫兒呢?」

  「是那幅美人圖?」阿福笑起來,白臉顯出兩個狡黠的酒窩,「奴婢給您收起來啦,怕別人看見,給那姑娘惹上麻煩。」

  司芩難得多看了阿福一眼。

  「你倒是有心。」

  阿福轉而鑽進書桌底下,藉助瘦小的身形,爬到狹窄的牆角,掏出一卷畫來。紙張展開,一清秀女子徐徐顯露出來,執傘雨中,眼眸靈動。

  「陛下,這姑娘是哪家的呀?」阿福眼睛亮晶晶的,「您看上了?」

  司芩奪過畫卷,三兩下卷好,拍到太監懷裡。

  「胡扯。」

  他再不肯多說。

  寢宮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甲冑摩擦的聲音格外清晰。

  阿福隔著屏風向外望了一眼,頓時面如土色:「陛下,好多羽林衛過來了!還有寧成將軍……」

  寧成是顧封的外甥。掌宮城兵衛。

  司芩心臟沉甸甸地墜落下去。

  他掏出偷藏的信紙,塞到阿福手裡,壓著嗓子說話:「你把這些藏好,還有剛剛那幅畫,千萬別讓任何人發現。如果朕今日不成了,你一定要把這些東西送到城北不眠巷,有個叫做謝垂珠的姑娘,長得和畫上的一樣……你尋見她,一定要把這些信給她……」

  腳步聲越來越近,有個粗礪的嗓子喝道:「陛下何在?」

  司芩手腳冰涼,指甲掐著阿福,眼裡全是水光:「聽見沒有?阿福,朕只托你這一件事……你跟在朕身邊五年了,就這件事……」

  說到這裡,他猛地將阿福一推,轉身走出內殿。

  「朕在這裡。」

  司芩挺直脊背,面對諸多羽林衛,漫不經心地笑道:「寧成將軍何故帶兵闖朕寢宮?」

  話音未落,便有一人揮劍。司芩只覺眼前亮起白光,下一刻天地旋轉,視野歪倒傾斜。

  啪咚。

  什麼東西滾落在地。

  司芩睜著眼睛,看清了不遠處的景象。他的身軀還站在原地,脖頸只剩個血窟窿,噗嗤嗤地向外冒紅水。

  什麼啊。

  就這樣死了?

  連最後一件事也沒做到……

  ……不甘心……不甘心啊……

  微末的喟嘆,消失在冰冷的唇舌間,無人聽聞。

  阿福早已把紙張胡亂塞進懷裡。他連滾帶爬藏進了書桌後的死角,死死咬住拳頭,眼裡全是水。司芩腦袋落地的聲響沉悶又清楚,昔日發瘋的天子死得不值一提。

  羽林衛開始搜查寢宮,用劍挑開床榻,扎穿被褥,把書架翻得亂七八糟。許多雙腳從書桌前走過,偶爾停下,搜檢案桌里的東西。

  良久,他們稟告道:「大人,此處無人,也找不到藏匿的書信。」

  寧成擦拭劍身的血,語氣狠厲:「他剛從禁苑回來,那邊便丟了謝未明的信。你們再找找,對了,扒他衣裳,指不定還藏在身上。」

  屏風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阿福不敢想這些聲音意味著什麼。

  他竭盡全力把自己縮得更小,脊椎骨頂著牆壁,眼淚落在膝蓋上,染濕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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