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被我始亂終棄的將軍回朝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命相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命相憐

2024-08-31 07:18:55 作者: 噗爪

  入秋九月,行祭禮。天子率群臣於皇陵祭拜先祖,禱祝國運延綿昌盛。

  朝廷重臣皆著禮服,戴高冠,在皇陵站著等了一個多時辰。天氣並不涼爽,日頭格外曬,他們穿得也厚重,沒站多久就出了一身的汗。

  顧封年紀最大,站在隊伍最前頭,搖晃著險些倒下。離得最近的謝予臻伸手,扶了一扶,道:「顧公注意身體。凡事不必強撐。」

  話中有話,聽得顧封一陣冷笑。

  

  「我還沒那麼不中用。」他用力推開謝予臻的手,「有些黃口小兒,也莫覺得自己身強體壯,所向無敵。」

  謝予臻淡淡回道:「顧公說得對。」

  司徒桓烽聽見他們的對話,微微笑著挺直了脊背。

  又過了好一陣子,護送天子的隊伍才來了。只是這隊伍瞧著一點都不齊整,反而慌裡慌張的。白臉的小太監拼命跑著,追趕前面身披玄袍的青年。

  「陛下,陛下慢些呀——」

  顧封老眼昏花,看不清遠處的景象,模模糊糊辨認出幾個奔跑的身影,冷聲問道:「怎麼回事?」

  還能是怎麼回事。

  司芩裸著胸膛,禮服穿得亂七八糟。他甚至沒有束冠,腳上鞋履也少了一隻,哈哈笑著奔跑而來。

  「好日子,是好日子啊……」他在群臣面前站定,氣喘吁吁地手指皇陵,「今兒個朕來見這些短命的早死鬼了!」

  四十多年前遷都建康,皇陵是重建的。活人能搬家,死人不行,所以絕大多數先帝都只安排了衣冠冢。剩下的陵墓,便停放著成晉近年來幾代新皇。

  他們有的活了二十多年,有的僅僅九歲。沒一個是死於外患。

  全是顧氏弄死的。

  顧封萬萬沒想到司芩竟然敢在祭祀上發瘋,手指著他,半晌氣得說不出話。

  司芩笑累了,笑夠了,臉上逐漸顯現寂寞的悲涼。

  他扯好散落的衣襟:「開始罷。」

  ***

  謝垂珠終於能夠出門了。

  她不記得自己在聽風閣住了多久,重新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只覺身如爛柯人,不曉城中歲月。

  聞溪沒有限制她的行動。

  謝予臻也沒接她回謝宅。

  垂珠突然感到一種不切實際的自由。她坐車去不眠巷,卻不知另一輛馬車遙遙跟隨。

  將要抵達家宅時,謝垂珠想起青槐,決定繞路先到西三街,找醫館陳郎中問問胞弟最近的身體情況。

  未至醫館,她注意到一家綢緞鋪子。招牌很眼熟,似是聞溪提過的產業。

  謝垂珠看了看自己的男子裝扮,意識到她需要換裝。

  陳郎中認識許氏姐弟,不認識謝輕舟啊。

  她當機立斷,進鋪子買裙子髮釵,改換妝容。出于謹慎,又挑了幅面紗遮掩臉龐,只露出一雙描了胭脂的眼睛。

  「請勿將我的事情告知任何人。」

  她摸了一枚金珠子,遞給掌柜。

  掌柜微微一笑,把金珠子推還回去:「姑娘放心,公子早已交待各處鋪面,若是遇見姑娘,定要行方便。」

  他甚至給她安排了新的馬車。

  謝垂珠道謝離開,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該夸聞溪體貼入微,還是嘆息權勢好用。

  她走後沒多久,幾個氣勢迫人的陌生男子闖進門來,質問掌柜:「方才進店的謝輕舟呢?」

  掌柜睜著茫然的眼睛,反問道:「誰?什麼謝輕舟?……你說一個男客?他轉了轉就走啦……」

  謝垂珠來到醫館,正巧陳郎中沒有出診,正教徒弟抓藥。

  她解下面紗,微笑著和他打招呼。

  「我最近忙,一直沒和您見面。」垂珠簡略解釋幾句,便直達主題,「阿槐最近身體怎麼樣?有好轉麼?」

  ……

  謝垂珠在醫館坐了一個時辰。

  出來時,天空布滿陰雲,雷霆陣陣。

  她拒絕了車夫的護送,獨自走在街上。來往行人神色匆匆,唯獨她恍惚徐行。

  郎中的話語猶在耳側。

  ——令弟的情況不容樂觀……肝脾腎臟皆有損傷,人力難以挽回……

  ——的確應該好生養著,但再珍貴的藥材,也只能延緩臟器衰竭的時間。

  ——你之前告訴我,他天生體虛,有不足之症。恕小老兒說句真話,他那哪是體虛不足,是胎里中毒,生下來就沒了半條命哇。也不知是誰這麼狠心,竟然對懷胎的婦人下毒……

  ——你觀他面白無血色,唇卻異常紅艷,這便是餘毒之症。

  ——令弟沒幾年可活了。許姑娘,好好珍惜罷。……你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的情況?他啊,像是早已知情,還勸我莫要沮喪……

  轟隆轟隆,雨點子伴著雷聲砸落在地。

  路人抬起袖子遮頭,紛紛奔跑起來。

  謝垂珠越走越慢,在不眠巷的巷子口停下腳步。她無法繼續向前,回到這努力購置的家宅。數月前的景象猶在眼前,那時她剛得了兩匣金子,開開心心拉著青槐的手,對他描繪以後的生活。

  有貓,有鬱鬱蔥蔥的庭院,書房擺滿了想看的典籍,廚房飄來飯菜的香氣。

  她興致勃勃說了那麼久,卻沒能和青槐一起住多少時間。

  以後呢?

  以後他們又能有多少時間?

  雨水噼里啪啦落下來,砸得謝垂珠臉面生疼。

  她不知在巷子口站了多久,轉而去城郊昭遠寺。路很遠,所以她走了很久。

  昭遠寺是前世她最常去的地方。因為外出不自由,借著祈福和上香的機會,她才能出門透透氣。有好幾年,她跪在金碧輝煌的佛堂里,禱告青槐康健平安。

  但前世的青槐還是死了。死於二房叔父下的毒。

  謝垂珠原以為重活一世,帶青槐逃離臨安城,就可以避免毒殺的命運。怎知兜兜轉轉,有些事情早已註定。

  她走啊走,不顧城門口吏卒看傻子一樣的表情,踩著泥濘的道路來到昭遠寺。寺里的沙彌沒有嫌棄她滿身雨水,反而遞來干布子,要她擦擦臉。

  謝垂珠接過擦臉布,未及道謝,頭頂又炸響一連串雷鳴。小沙彌擔憂雨水倒灌寺門,急匆匆撐著傘出去看。

  她便簡單擦了擦滴水的頭髮,擰乾淨裙子的水,走到佛像前。威嚴的菩薩趺坐蓮花台,垂眸俯視眾生,眼神無悲無喜。

  謝垂珠沒有下跪。

  她久久仰望著佛像,沙啞開口:「何謂宿命?」

  與此同時,身畔響起另一個似哭似笑的嗓音:「何謂死生?」

  謝垂珠扭頭,看見了衣衫不整、渾身濕透的司芩。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