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自作多情

2024-08-31 07:17:16 作者: 噗爪

  謝垂珠在寮舍養了四天的傷。

  這四天裡,女醫官再沒有來。她只好背著香芹,自己換藥包紮,閒暇時看看書什麼的。

  因為顧顓的死,國子學一直處於封禁狀態。課倒是正常開,但奚惑被廷尉署帶走了,再堅持上學也沒意義。

  學府內的儒生,學監,以及其他寮舍的學生,也沒有過來打攪她。

  那天當眾驗傷一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謝輕舟是為了追求桓不壽才進國子學的,而非得罪謝予臻。脫衣驗身的時候,謝予臻又是那般回護,誰還敢找她的麻煩呢。

  不知不覺中,謝垂珠的地位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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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地位同時漲起來的,還有她斷袖的名聲。

  人總是愛自作多情的,有些總找謝垂珠麻煩的學生,一邊擔驚受怕,一邊回味她以往的表現,時常懷疑道:莫非這謝輕舟也喜歡我?

  有幾個講學的大儒,也不免多想,是不是自己的才學吸引了謝家輕舟?畢竟這少年每天雷打不動來聽課,神情是如此專注……

  咳咳。

  只有一個孟梁是傻子,擅長戳破別人的幻想:「哥,哥哥們哎,你們和謝輕舟說過幾句話?」

  胡思亂想的學生們便紛紛偃旗息鼓。

  有人不服,回嘴道:「你倒是天天給東三寮送飯,和謝輕舟說得多,他能喜歡你這樣兒的麼?你瞧瞧自己,從頭到腳,哪裡比得上我,比得上桓哥……」

  「誰比得上誰?」

  鬧哄哄的人群間,突兀響起冷森森的語調。這些個北寮學生一回頭,嚇得縮了脖子。

  桓不壽就站在他們背後,衣服穿得嚴絲合縫,一張臉透著陰冷的青白。細長眼眸轉了轉,掃視所有嘴碎的年輕人,扯著嘴角笑道:「怎麼,這兩天閒著沒事,皮癢了?」

  眾人便哄然四散。

  桓不壽麵上浮起譏嘲神色。自從他回到國子學,類似的場面已經撞見好幾次,每次都覺得可笑荒誕。

  謝輕舟是個斷袖,你們就以為你們行了?

  聚堆閒聊,胡說八道。

  左右不過是心虛害怕,怕謝輕舟以後要報復。而且還敢臆想,臆想貼上謝輕舟,是不是能得來謝家的好處。

  這也就罷了,偏偏還要把他扯進來,說他和謝輕舟有些首尾,夜裡玩得多麼激烈。

  以前的欺凌事件,都仿佛成了某種你來我往的情趣。

  桓不壽回到竹樓臥房,很是煩躁地坐在書架前,胡亂扯開悶熱的衣領子。包裹著細麻布的傷口又癢又痛,惹得他內心一股子火氣。

  孟梁端著冰鎮的桃子蹬蹬上樓,咧著嘴笑:「哥,今兒天熱,吃點涼的。」

  桓不壽最見不得這人一臉傻笑,習慣性抬腳就踹:「誰要你獻殷勤?滾蛋!你不是愛給謝輕舟送吃送喝嗎,給他送去!」

  孟梁被踢得仰倒,卻還穩穩端著盤子,遞到桓不壽手邊。

  「輕舟不吃咱這裡的飯了呀。這幾天,都有謝府的人專門來送飯,好幾個大食盒,味兒香得很……」他吸了吸口水,沮喪道,「輕舟他哥真好,縱容他進國子學,又百般照顧他。以前我爹在世,也對我這麼好。」

  孟梁出身商戶。家底殷實,原本不缺錢花。

  他爹娘沒啥見識,花大價錢把他送進國子學,只盼他念些書,有點文化,回來繼承家業。

  結果天有不測風雲,前年的時候,家裡運送的貨物在江州沉了船。爹娘血本無歸,身負重債,求遍了遠親近鄰,最後落得個家境凋零,雙雙病故。

  「不過,前些天我認識了我爹的故交。」孟梁提起這茬就特別高興,「他是個挺好的人,在江州做生意,說是以後會帶著我掙錢。姓李,可慷慨了,總請我吃好的……」

  桓不壽不耐煩聽他嘮叨,抓起冰鎮的桃子啃了一大口,含含糊糊道:「你可別叫人騙了。滾滾滾,別呆在我這兒,我嫌熱。」

  孟梁嘻嘻哈哈往樓下跑。

  「哥,你要真喜歡謝輕舟,你倆就好好處。」他扒在門口,補充道,「咱都這年紀了,不興欺負喜歡的人……」

  吃得只剩一半的桃子,連肉帶核砸在了孟梁身上。

  「滾!」

  ***

  東三寮的日子格外清閒。

  謝垂珠不用去講堂,也不必對著先生演戲。沒人攪擾她,而且每天都有滋補藥膳送過來,三餐不帶重樣兒的。

  也不知謝家大哥動了哪門子的惻隱之心,天天這麼關懷她。

  謝垂珠樂得接受,按時按點兒喝藥吃飯,安心養傷。

  這期間,她也聽說了顧氏鬧出的人命案。悲憫的士子寫文章冷嘲暗諷,與顧氏不和的官員在朝堂進諫彈劾,批駁顧銘之治下不嚴,草菅人命。

  然而天子無心管束,只輕飄飄訓了顧銘之幾句,便回後宮喝酒去了。

  天子退朝,朝臣還留在勤德殿,你一句我一句嚷得好不熱鬧。桓司徒為首的一些武官,拿著名存實亡的成晉律令,要顧銘之引咎受罰;謝予臻則是兩頭勸慰,聞溪交好的幾個世家負責專業拱火。

  最後,鬧得顧老爺子出面,掄著拐杖打顧銘之。打完了又以袖掩面,痛哭子嗣不孝,沒了孫兒還丟盡顏面。顧銘之當場跪地謝罪,自罰俸祿三年,說要辭官回家為顧顓守靈。

  真是好一番雞飛狗跳。

  謝垂珠原本以為朝堂議政是很嚴肅的事情,大家勾心鬥角也很體面,哪知這景象形同市井打架,端看誰沒皮沒臉。

  大概這就是現實和權謀文學的區別。

  關於顧顓的事,謝垂珠有心和青槐通個氣,但青槐自從回了桓府,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只托人遞了個條子進來,要她不必擔憂桓不壽,此人並未對外透露案情,似有包庇之意。他也會一直盯著桓不壽,請垂珠放心。

  垂珠完全不能放心。

  紙條上歪斜的字跡,一橫一豎都是竭力寫就。

  身體差就好好照顧自己啊!

  謝垂珠真想拎著自家弟弟的脖領子,狠狠抽他一頓。

  她見不著青槐,只能呆在國子學,等待即將到來的審問。

  沒想到,最先找她的不是謝予臻,也並非聞溪,而是壽安公主。

  壽安動用權勢,私自把謝垂珠請出國子學,弄到皇宮裡。

  公主成年便有府邸,但壽安偏愛宮裡的瓊池景致,常常呆在這地方乘涼玩耍。她召見謝垂珠的時候,便懶洋洋坐在瓊池的水榭里,扯了檐角垂落的花枝,肆意蹂躪。有個面白唇紅的小太監跪在地上,充當她的腳踏。

  許久未見,壽安公主愈發圓潤,手腕子的玉鐲緊緊套在皮膚上,滿頭珠釵晃來晃去,整個人像一棵璀璨的聖誕樹。

  顧盼斐在壽安公主旁邊,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本宮聽說,那天國子學特別熱鬧。」壽安把手裡的花瓣揉碎成漿糊,深紅的汁液黏答答順著指縫往下滴,「顧九被人害死了,聞溪還有閒心和你打情罵俏。」

  謝垂珠暗道不好,低著頭侷促解釋:「是我不願當眾脫衣驗傷,惹出許多麻煩,實在羞愧。」

  壽安哼笑一聲,轉而用力掐了掐顧盼斐的粉腮,恨鐵不成鋼道:「你倒是說幾句話啊!又不是我惦記聞溪的破事!」

  顧小姐這才哼哼唧唧出了聲,半是羞惱半難堪地問:「謝輕舟,問渠是不是還喜歡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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