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混亂

2024-08-31 07:16:52 作者: 噗爪

  桓不壽一夜沒合眼,又來得匆忙,身上只松垮垮披了件薄衫。他頭髮仍有些凌亂,結實的胸膛與腹肌都明晃晃敞露著,漂亮緊緻的肌肉線條沒入腰胯,堪堪被衣衫掩住。

  而他的脖頸,鎖骨,前胸,隱約印著許多深淺不一的紅痕,這些痕跡襯在麥色的肌膚上,愈發顯得曖昧淫靡。

  ……就仿佛剛經歷一場酣暢淋漓香艷至極的情事。

  沒人知道,所謂的紅痕,全是桓不壽夜裡給自己掐出來的。

  他度過了煎熬分裂的一夜,而今還要接受眾人的審視和誤會。聞溪步伐踉蹌地走過來,嘴唇泛白,不可置信地質問道:「輕舟,你與我分開之後,竟然這麼快就找了他?不,不不,你當初進國子學而不回謝家,難不成就是看上了桓家小兒?」

  桓不壽:???

  他下意識讓開地方,往旁邊挪了幾步,緊張又茫然地望向謝垂珠。

  先前聞溪搞斷袖的事流傳甚廣,但桓不壽被拘禁在國子學,且最嫌惡龍陽之好,所以也沒個人給他講這些傳聞。現在聞溪擺出這副模樣,完全是他始料不及的。

  聞溪抬起袖子,壓了壓泛紅的眼尾,聲聲如泣:「自從你與我分開以後,我夜夜輾轉難眠,痛思己過。總想著有朝一日還能與你再續前緣,你卻突然進了國子學,與我徹底斷絕往來。予臻也告誡我,莫要再打擾你,且讓你得個清淨。可如今想來,你進國子學的動機根本不純!好端端的為什麼來這裡?」他猝然回頭,瞪視謝予臻,「謝予臻!我本來詫異你為何允許輕舟進國子學,看來你是專給他當拉縴保媒的婆子,送他和桓家小兒卿卿我我!」

  驚天發言!

  

  周圍的烏衣吏卒面容都有些扭曲,個別人肩膀直抖,似乎下一刻就要忍不住笑出來。

  惶惶然跪地的奚惑也暫時忘記了恐懼,目光在聞溪、桓不壽和謝家兄弟身上來回逡巡,表情呆滯而詭異。

  謝予臻的眉心幾乎能夾死蒼蠅。他臉色極冷,像是結了一層薄冰。然而若是仔細勘察,便會發現,他的眼底並無慍怒羞惱,只有平淡的漠然。

  聞溪在演戲。

  而作為多年好友的他,在關鍵時刻總能配合默契。

  「進國子學或者家學,由輕舟自己決定。他願意來這裡,我個做兄長的,還能強行阻攔不成?」謝予臻的嗓音冷颼颼的,「輕舟願意與誰在一起,也是他自己的事,玟玟你如何能將我稱作拉縴保媒的婆子?況且……」

  他頓了頓,逼迫自己念出僵硬的台詞,「桓烽之子未必不如你。」

  啪嗒!

  不知是哪個吏卒太過震驚,不小心把腰刀松落在地。

  這算是謝大人親自蓋章定論啊!謝家輕舟來國子學,竟然是為了追求桓不壽,和桓不壽談情說愛!

  而且看這情形,謝輕舟已經把人搞到手啦!

  再回想北寮竹樓里的場面……那些個親自把謝輕舟「請」來知德堂的烏衣吏卒,頓時眼神兒都不對勁了。

  他們可是親眼看到,桓不壽屈膝為謝家少年穿鞋。只系了一條褲子的桓不壽,身上印著斑斑點點的紅痕,而那纖弱的少年輕輕用手扶著他的肩膀,一副慘遭採擷體力不支的樣子。

  聞溪適時道出所有吃瓜群眾的心聲:「謝輕舟!你不願當眾脫衣,是不是害怕我看見你身上的狎昵證據?」

  他情緒異常激動,直接越過葉隨,抓住謝垂珠的雙肩,「你若是不心虛,就脫了衣裳讓我瞧瞧!」

  一聽見脫衣裳,桓不壽打個激靈,下意識又要過來阻攔。可看見聞溪如此情真意切,他又蜷起手指,驚疑不定地看謝垂珠,囁嚅道:「謝輕舟,他說的可是真的?」

  大量混亂的訊息,已經讓桓不壽判斷能力失常。

  謝垂珠淡淡瞥了一眼這傻子,低頭掙扎幾下,輕聲道:「問渠,你冷靜些。」

  她不清楚桓不壽為何要護著自己,也不知道聞溪和謝予臻在唱什麼戲,但她知道,現在這種狀況對自己有利。

  所以,她願意配合聞溪演戲。

  「你教我如何冷靜?」聞溪的手指深深嵌入謝垂珠的肩頭,身體湊近來,垂著眸子顫聲質問,「輕舟,他桓不壽有哪裡比得上我?是容貌,才學,還是身份?又或者……他弄你弄得更快活?」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欲蓋彌彰的咳嗽聲。謝予臻驀然不適,忍不住出聲提醒道:「玟玟,注意你的言辭!」

  腦袋停擺的桓不壽出於本能,連聲辯解:「我沒和謝輕舟搞斷袖,沒搞……」

  只可惜在這種情形下,他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沒人相信。

  聞溪低著頭,嘴唇幾乎要碰到謝垂珠的臉。在這過分親昵的距離里,他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血腥氣息。被水色遮掩的桃花眼泛起淺淡的猜測,說話時語氣也摻雜了微妙的興奮:「你今日必須配合廷尉,把衣裳脫了,讓我看看證據……」

  謝垂珠被他掐得很痛,又因為沒有纏裹胸布,全程弓著脊背,身體難受得緊。

  「滾,別碰我。」

  她用木屐碾聞溪的腳背,勉強掙脫桎梏,踉蹌著後退數步。

  說真的,謝垂珠現在有點兒不確定聞溪的意圖了。

  恰恰在這時,身後響起悲愴的呼喊。

  「吾兒,吾兒啊——」

  謝垂珠扭頭,見一面容慈善的中年男子朝這邊奔來,其後跟著七八個表情哀戚的陌生男女。他們有老有少,通身綾羅,一看便知身份尊貴。

  始終冷眼旁觀鬧劇的葉隨,終於面露煩躁,很不滿地斥罵周圍的吏卒:「不是讓你們攔著顧家人,好好安撫他們麼!放進來豈不是添亂!」

  下屬們囁嚅著不敢吱聲。

  葉隨用力捏緊玉尺,越過聞溪和謝垂珠,隨即擺出虛偽笑容,對那中年男人鞠躬行禮:「顧大人來了?且莫著急,下官正在查案……」

  話沒說完,顧家的人已經與他擦肩而過,將顧顓的屍體團團圍住。中年男子撲通跪坐在地,伸出顫抖的雙手,似乎想摸顧顓虛浮的臉龐,又不敢碰。

  「吾兒,小九……」

  混亂中,聞溪再度靠近謝垂珠,附耳低聲道:「此人便是顧顓生父,顧銘之。當朝中書令兼大司農。」

  謝垂珠表情微動。

  中書令僅次於中書監,權勢不可小覷。而大司農負責看管國家倉廩,雖不如謝予臻可掌財政大權,但也算個肥差。

  隔著重重身影,謝垂珠望向伏屍哭喊的顧銘之。此人面相甚是和善,身材有些虛胖,即便在哭,也沒有徹底失態。

  他看起來像是個斯文人。斯文,而且體面。

  大概哭了半柱香時間,他才起身,揩了揩通紅的眼睛,悶聲問葉隨:「廷尉查得如何了?可知是誰殺害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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