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穿鞋
2024-08-31 07:16:43
作者: 噗爪
謝垂珠花了好一會兒功夫,終於接受桓不壽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你昨夜一直守著我?」她艱難起身,攏緊寬鬆的衣襟,「有其他人來過麼?」
桓不壽拿一種很複雜的表情看著她,說是恨不像恨,說欣喜吧,顯然也不怎麼開心。
「對,就我這個倒霉催的,一夜沒合眼,你高興不?」
他爬起來,咬牙切齒道,「沒人來過!誰會來?你覺得我是降世的菩薩,不光照看你,還給你找郎中?做夢!」
桓不壽沒敢提這一夜的糾結猜測。
他的大腦已經超負荷運載,幾乎瀕臨報廢了。
整整一個晚上,又擔心人死掉,又不能喊醫官,還絞盡腦汁考慮謝輕舟是男是女的謎題。
所幸人甦醒了,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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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謝輕舟,你是恨我恨得厲害,故意跑我這裡來,訛我一條命對麼?」桓不壽質問她,「不是訛人那就是嚇人,想讓我出醜。」
謝垂珠身子還很虛弱,聽不得大聲喊叫,聞言按了下嗡鳴的耳朵:「不壽何出此言?我能誤打誤撞來你這裡,是我的福氣。你願意收留我,照看我,是予我大恩德。」
這話說得太坦然,毫不扭捏虛偽,愣是讓炸毛的桓不壽啞口無言。
「哦,哦……」他有點無所適從,手心搓了搓褲子,清清喉嚨問,「那你現在能走路不?回東寮還是讓家裡人接?……要報案麼?」
他還不知道謝垂珠究竟遭遇了什麼危險。
「這些事啊,先不急。」謝垂珠望著桓不壽,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試探,「你能幫我把這些東西燒了麼?」
她用腳踢了踢榻前堆放的衣物鞋襪。
桓不壽順著謝垂珠的動作看過去,一時間竟然只注意到她白生生的腳背,以及秀氣圓潤的腳趾頭。在晨光中,足尖尖的部位泛著淺淺的粉,勾得人心痒痒。
然後他就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
癢個屁啊!都不清楚這貨是男是女呢!也不嫌噁心!
桓不壽心裡罵罵咧咧,撈起沾血的衣物,惡狠狠瞪了謝垂珠一眼,踩著樓梯下去了。
謝垂珠靜靜盯著他的背影。
這個人……看起來可以利用。
究竟怎麼利用,她還沒有頭緒。也許可以編個謊言,把受傷的事糊弄過去,要他保守昨夜的秘密?
謝垂珠思緒千變萬化。
她趁著這會兒沒人,掀開衣襟檢查自己的傷勢。左胸的劍傷有些滲血,不過不算太嚴重。
顧顓的劍,並沒刺中要害。
想來是這人太過傲慢,又心懷惡意,打算一點點折磨她到死,所以出劍時避開了心肺部位。
謝垂珠扯扯嘴角,心下只有薄涼的嘲諷。
沒多久,桓不壽又蹬蹬跑上樓來,叉著腰道:「燒完了!」
他借著燒東西的間隙,罵謝輕舟十句不男不女,唾棄自己二十句腦子糊塗,成功平定了混亂的心緒,重新恢復為勇猛陽剛的漢子。
現在再次面對謝輕舟,已經心如止水啦!
謝垂珠不知道這人得意啥:「……多謝。」
「所以你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桓不壽沒忘記最關鍵的事,「快跟我老實交代,都這樣兒了,別藏藏掖掖的。」
謝垂珠張了張嘴:「我……」
下一刻,竹樓被人強行踹開,十來個烏衣吏卒湧上二樓,將謝垂珠和桓不壽團團圍住。
他們喝道:「哪個是謝輕舟?速速隨我等前去知德堂!」
「何故亂闖……」桓不壽剛要發怒,視線落在吏卒腰間,被那刀鞘雕鏤的蟒纏蓮紋樣刺得呼吸不暢。
——這是廷尉署的特殊標識。
廷尉掌司法,兼管刑獄,獨立於門下、中書、尚書三省之外。平時審議各州郡疑案要案,犯事朝臣亦受其管束。雖不如前朝大衍權勢深重,刑獄之權被尚書台分割掉一些,但依舊是讓官民忌憚的存在。
所謂忌憚,不光是因為廷尉署刑獄嚴酷,更是因為一旦這些烏衣吏卒浩蕩出行,就意味著哪裡發生了大案。譬如臣子謀逆,譬如王侯遭到謀害。
桓不壽一時間驚疑不定。
他看向謝輕舟。榻間的少年白著一張臉,表情卻很平靜,整理好髮髻,搖晃著站起身來。
「我是。」
謝垂珠應答著,向前邁步。哪知身體失血過多,膝蓋發軟,當即就要歪倒。桓不壽動作比腦子快,倏然伸手穩穩扶住了她。
「你這樣能走?」
他氣急。
手扶腰刀的烏衣吏卒們默不作聲,看看桓不壽蓬亂的頭髮和赤裸的上身,再看看謝垂珠孱弱無力的模樣,個個表情都有些古怪。
「能走的,你放心。」謝垂珠舒了口氣,故意開玩笑,「不壽今日甚是關照我。」
自她醒來,這是第二次呼喚桓不壽的名字——以親切友好的口吻。
桓不壽莫名耳根發燙。他冷冷哼了一聲,轉而看見謝垂珠衣擺下若隱若現的腳趾頭,內心滋生的詭異情緒瞬間轉化為不爽。
「站好了。」他頤指氣使,彎腰從竹榻底下找了雙木屐。也不知怎麼回事,他沒能鬆手,捏著木屐帶子,鬼使神差地遞到謝垂珠腳前。
謝垂珠垂眸,雙手扶著桓不壽緊繃的肩膀,將右腳踩進冰涼木屐。
桓不壽呼吸加重。
眾目睽睽之下,他猶自拿手墊著另一隻木屐,等謝垂珠穿好。甚至在謝垂珠抬腳的同時,將木屐往前送了送。
這便像是他親自替她穿鞋了。
桓不壽太陽穴怦怦地跳,額角微微鼓起了青筋。許是因為莫名其妙的緊張,他不由做出了吞咽的動作,聲音甚是明顯,所幸沒人注意到。
不過,單只是穿鞋的畫面,也足夠引人遐想了。
周圍的烏衣吏卒,已經開始拿詭異的目光打量二人。
「勞煩諸位大人久等。」謝垂珠穿好了鞋,客氣疏離地說話,「雖不知何事傳喚……我這就隨大人前去知德堂。」
知德堂外,已經聚攏了很多人。
此處距離後山並不遠,顧顓的屍體已經被挪了過來,端端正正擺放在院中。那柄死活被他攥在手掌的長劍,也歸置在身邊。
有個身穿玄袍的陌生青年正蹲在屍首旁邊,翻看顧顓僵直的手指。此人膚色很白,但並非正常的白,而是泛著淡淡的青灰。容貌勉強算是周正,長眉鷹鼻,然而眉心始終籠著一層陰鷙,眼下也泛著濃重的黑。
謝予臻站在旁側,淡淡發問:「葉大人看了這半天,可曾看出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