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他們即將相會
2024-08-31 07:16:41
作者: 噗爪
小金珠沉默了。
良久,它緩緩轉動著,發出單調的機械音。
這聲音聽起來和先前沒有區別,卻讓人渾身泛雞皮疙瘩——如果謝垂珠此時有實體的話。
「你什麼都不要。你的行為,和你許下的願望完全不符。」
謝垂珠想了想,還是說道:「不管你信不信,什麼宅斗強娶甜寵,真不是我的願望。我只想好好活著,把舊日的仇怨了結。」
本書首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嘩啦嘩啦,虛擬的畫面呈現出好幾個人的影像。桓宴,謝青槐,聞溪,謝予臻……除此之外,還有幾個面目模糊的身影。
「他們。」小金珠說,「他們都可以幫你達成夙願。無論是復仇,還是優渥幸福的生活。」
謝垂珠沒看這些影像。
她恍惚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國子學後山湖水的腥潮,仿佛還在喉嚨里翻湧,看不見摸不著的左胸,也在隱隱作痛。
她說:「所謂好好活,就是自己努力去活。人不能把自己的希望,都放在別人身上。」
金珠:「你活得並不好。」
謝垂珠嗯了一聲。
「是啊。」她笑起來,「但日子總會變好的。」
「這只是一句無用的自我安慰。」小金珠旋轉的速度似乎變快了些,所有虛幻的影像變得模糊扭曲。謝垂珠感覺有什麼拉扯著自己的意識,讓她離它越來越遠。
在脫離這個空間之前,她問。
「你是什麼?」
神明?主宰?天道?
她找不到一個準確的定義。而這不斷旋轉的小金珠,只留下一句支離破碎的話。
「有些事,由不得你……有些人,也由不得你要不要。」
謝垂珠身體一沉,隨即感知到空氣中淡淡的竹香。她掀開乾澀的眼皮,在清晨稀薄的日光中,看見個面目扭曲的赤膊青年跪在榻前。他正抱頭揪著髮根,雙眼赤紅,表情極為猙獰,整個人活脫脫成了厲鬼閻羅。
謝垂珠思維停滯一瞬,沙啞出聲:「我下地獄了?」
***
旭日初升,夜間的露水尚未曬乾。在清脆的鳥啼聲與馥郁花香中,謝予臻穿過一道垂花門,頷首對身側的老者說話:「顧公留步,不必遠送。」
顧封擺了擺瘦骨嶙峋的手指:「何必與我客氣,予臻心繫江山社稷,今日無早朝也捨不得休息,親自來找我這小老兒商議淮北糧草之事。我只恨身體老邁,不能多為予臻分擔一二,如今走幾步路送一送,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話聽著誠懇,實則暗含嘲諷。嘲諷謝予臻對政事過於看重,簡直是與中書省爭權。
謝予臻神情冷峻,仿佛聽不出顧封話里的機鋒,客氣而疏離地回道:「顧公謬讚。謝石所為,只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替陛下分憂罷了。」
多麼清正光輝的回答。
如果不是天子貪圖酒色肆意放縱、連日不上朝的話,他這番分憂的說辭能顯得更真誠些。
不遠處,園子裡叢生的海棠花發出簌簌抖動。顧封眼神一凝:「誰在那裡?」
花叢里便鑽出個紅裙明艷的姑娘,束手束腳走到兩人面前,吶吶道:「爹,予臻哥。」
她頭髮微亂,鬢角還沾著露水與花葉,手指也染著泥。說話時,眼神悄摸摸從謝予臻身上溜過去,像是被他冷厲的目光嚇了一下,趕緊斂眉垂眸,乖乖不動了。
「十三,這麼早,你又鬼鬼祟祟去哪裡?」顧封語氣嚴肅,表情卻不由放緩幾分。「整日沒個姑娘樣,早出晚歸,也不知在搞什麼壞事情。」
顧盼斐摳了下手背,吞吞吐吐道:「我能搞什麼壞事兒呀,就是問渠老躲著我,狡兔三窟似的,我這會兒過去說不定能在聞家門口堵著人呢。」
顧家這位最受疼愛的千金,成天追著聞溪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也沒個厭倦的時候。建康城的世家子對此見怪不見,貴女們也不敢明面兒上笑話她。
畢竟她背後就是顧氏,是司空顧封,而且還有個沾親帶故囂張跋扈的壽安公主當朋友。
「胡鬧!」
顧封呵斥她,「你如今和他好事未成,還圍著他轉,是要別人笑話我顧家沒皮沒臉麼?」
顧盼斐嘟囔:「誰敢笑話啊……」
「總之不許你再糾纏聞溪!」顧封緩了口氣,白鬍子一抖一抖的,「你是什麼身份?他不願意便罷,家世合適的年輕人有的是,待你母親與我商議之後,另為你挑選良人……」
哪知顧盼斐抬起頭來,非要跟他犟嘴:「我不,我的親事我自己定……」
顧封也不管旁邊有個謝予臻了,狠狠敲擊拐杖訓斥道:「哪裡由得了你做主?」
爭執間,有個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匆匆行來,看見這父慈子孝的場面,愣了愣,垂首稟告:「大人,顧九郎出事了。」
顧封瞪了一眼叛逆的小女兒,問:「什麼事?」
「剛剛傳來的信,他……他不知為何落進國子學後山的湖裡,今晨被巡邏的兵衛發現,打撈上來時……已經沒氣了。」
咣當。
顧老爺子手裡的拐杖沉沉落地。
始終冷眼旁觀鬧劇的謝予臻,也擰起了濃黑的劍眉,低低出聲:「國子學?」
「快!快!快!」青石長街上,許多帶刀吏卒策馬疾行,其間一人沿途催促,高聲喝道,「廷尉辦案,閒人迴避!如若阻擋格殺勿論!」
道旁的行人無不慌張逃竄,挑著擔子的貨郎連連後退,一個不慎便跌倒在地,竹筐里的撥浪鼓銅鈴鐺灑了一地。飛馳的駿馬隨即踩踏而過,將那脆弱的鼓面碾成碎渣。
聞溪憑窗而立,輕輕搖晃著手裡的麈尾,垂眸望著這混亂景象。他的視線,追隨著烏衣吏卒中間簇擁的白臉青年,漂亮的桃花眼隨即彎起,仿佛找到了有趣的樂子。
「哦?你再說一遍?」聞溪懶懶發問,「是我聽岔了麼,顧九這種人竟然死了?」
「是。」
他身後站著的人恭謹回答,「公子前些日子吩咐我們盯緊國子學,所以今早一出事,消息就傳了回來。顧顓的確是死了,屍首漂在後山湖裡,看模樣似乎是溺死的。而且,他死前應當與人搏鬥過,沿岸有其他人的血跡。」
「即是說,有人殺了顧九。」聞溪笑起來,「真有意思,一個本不該出現在國子學的人,半夜三更去了國子學,還莫名其妙死了。這麼有趣的事情,我怎能不去湊個熱鬧?」
「也正好……見一見闊別已久的摯友。」
他嘴唇開合,用極其繾綣的口吻吐出謝垂珠的假名。
「謝輕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