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欺凌
2024-08-31 07:16:02
作者: 噗爪
姓桓?
謝垂珠掩住探究神色,頷首行禮:「見過桓兄。」
「誰跟你稱兄道弟?」桓不壽很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目光落到她胸前,隨口問道,「嗯?你裡面穿的什麼?」
謝垂珠心道不妙。
她被涼水澆了一身,衣衫緊緊貼在皮膚上,自然顯露出裹胸輪廓。
好在這外衫是深青色的,勉強能起到遮掩作用。
「沒什麼,普通中衣罷了。」謝垂珠糊弄幾句,用手扯了扯衣領子,「今日剛到此處,我須面見學監,就不和各位兄長閒聊了。失陪。」
她匆匆離開。
桓不壽盯著她的背影,招招手,樹叢里便竄出個人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面前。
「哥,叫我幹啥?」
這是個同樣打赤膊穿脛衣的年輕男子,臉上的鉛粉被汗水沖刷得斑斑駁駁,露出憨厚的五官來。
「孟梁,」桓不壽叫了他的名字,「跟著謝輕舟,瞧瞧他怎麼和學監說話,住哪間寮舍。」
孟梁立即應承:「好嘞!」
拔腿就跑。
藏在柏樹和矮松里的少年郎們,紛紛跳將出來,聚攏到桓不壽身邊,七嘴八舌地問。
「桓哥盯上這個謝輕舟了?」
「何必讓孟傻子盯梢,像謝輕舟這等瘦雞仔,我們把他拖到旮旯地界揍一頓,不就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就是!打一頓的事兒,保准他進國子學第一天就跪著認你當爹!」
桓不壽笑得有些陰冷:「不急,先看看這人究竟什麼來頭。」
謝垂珠帶著香芹,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鐘,問了倆掃地老翁,總算找到了學監所在的屋舍。裡頭正有四五人喝茶閒聊,她報上身份,所有人都止住了話頭,拿奇異且憐憫的視線打量她。
「這就是被謝大人發配來的小子……」
「連家學都進不去,也不知哪裡得罪了謝大人,竟讓謝大人專門塞到這破地方……」
「噓,別當面說,讓他聽見多傷心。」
學監們小聲竊竊私語,聽得謝垂珠嘴角抽搐。
她都聽得見好嗎!
總之,背負著這個糟糕的誤會,謝垂珠從學監手中領了每日聽課的時辰單子——也就是課程表。另外,還拿到一個掛著銅鑰的小木牌。
木牌有綠字,寫著東三寮一零二。
這便是謝垂珠以後的住處了。
她揣著小木牌,帶著聽課單,去所謂的東三寮安置行囊。而孟梁偷偷跟了一路,眼瞅著這對主僕進了東三寮第二間屋子,飛也似地回去給桓不壽報信。
桓不壽正和一幫少年郎蹲在溪邊洗臉擦身。這學府別的不說,景致倒不錯,處處鬱鬱蔥蔥,又有溪流蜿蜒穿行各個院落。他們玩了一身水和汗,懶得回自己屋子清洗,就在講堂旁邊圍著溪水打打鬧鬧,沐浴清潔。日光照在他們赤裸的腰背上,為這些鮮活的軀體蒙了一層透亮鱗甲。
孟梁氣喘吁吁跑到桓不壽麵前:「我都知道了!」
桓不壽脫了鞋子,赤腳踩在溪石上,懶洋洋斜眼看他:「你知道什麼了?」
孟梁說話有些磕巴:「謝輕舟,謝輕舟是被謝予臻攆到這裡來的!據說得罪了謝予臻!他現在,住進東三寮,往西數第二間屋子!」
正在潑水玩鬧的少年們,聞言紛紛笑起來。
「我就說嘛,正兒八經的謝家人,怎會來國子學。」
「原來是個倒霉蛋……」
「得罪了謝予臻,還能有前程?看來是廢了,廢了啊!年紀輕輕的,真可憐。」
他們怪聲怪氣,用滿不在乎的腔調嚷嚷。
「我們也是廢了!反正都是家裡不要的廢物子孫,來這裡自生自滅……反倒快活自在!」
在嘈雜的笑語中,桓不壽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原本塗滿臉的鉛粉已經被徹底沖洗掉,露出他真實的樣貌來。眉毛斜長,眼窩深深,雖然還是細眼睛薄嘴唇,偏生有種異域的風情。
「行了,別鬼嚎。你們那點兒破事有什麼好稱道的。」
桓不壽制止其他人鬼吼亂叫,咬著牙槽笑:「既然這個新來的沒有靠山,晚上咱們給他一份大禮。也好教他知道,這國子學是個多麼熱鬧有趣的地方。」
孟梁有點緊張,搓搓手問:「哥,謝輕舟沒得罪你吧?為什麼……」
桓不壽揚手蓋了他一腦殼。
「因為他姓謝,爺看不慣謝家人,行嗎?邊兒呆著去,沒你的事,去把爺的衣裳洗了。」
孟梁哦了一聲,真蹲到溪水邊,開始搓洗散亂放置的衣物。
他們今天玩的是「水蹴鞠」,把水灌進豬尿泡里,互相照臉扔。誰臉上的鉛粉被砸乾淨了,就算輸,輸了要赤身跑遍整個國子學。
所以,先前謝垂珠見到他們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塗著白花花的鉛粉。這玩意兒沾到衣服上,黏糊糊的不好洗,除了孟梁,誰也不樂意動手。
***
謝垂珠的寮舍並不算差。有里外間,家具一應俱全,床頭挨著窗戶,推開窗來,外面便是青翠的竹林。
她把香芹哄出去打水,自個兒躲在裡間,快速換掉濕透的衣衫,拆了裹胸布透氣。
……其實也沒啥好裹的,別的姑娘到這年紀,那叫一個峰巒起伏,謝垂珠麼,頂多有個小土坡。
她彎腰從行囊中翻找出備用的裹胸布,簡單纏好,再換上另一套乾淨衣裳。等香芹端著水盆進來,就看見自家公子坐在床沿擦拭濕發。墨似的烏髮垂落胸前,襯得公子眉清目秀,男女莫辨。
香芹發呆一瞬,回過神來,趕緊把銅盆放下,拿了塊抹布準備擦洗家具。
謝垂珠放下擦頭巾,笑道:「我幫你。」
香芹頓時手足無措。
沒哪家主子這麼親切體貼,跟著婢女做粗活兒。
謝垂珠已經習慣了凡事親力親為,幫著香芹打掃屋舍,鋪床疊被,把行囊里的物件分門別類歸置好。她帶的東西不多,就幾本書,幾套換洗的衣裳,以及一個扣著鎖的小盒子。
香芹好奇這個盒子,問謝垂珠,謝垂珠笑笑:「只是些防身的小玩意兒。」
當晚,她們各自睡下。謝垂珠在裡間,香芹則躺在外間小榻。
國子學規矩寬鬆,學子可攜帶家僕,不拘男女。於是便有紈絝子弟把侍妾帶進寮舍,夜夜溫存;甚至有人花錢請妓子上門,陪酒作樂。
但謝垂珠沒有這個需求。靜悄悄躺在榻上的香芹,想起白日裡公子的溫柔體貼,不由摸摸自己滿是傷疤的臉。
她是不會被公子看上的。
公子人好,對她有救命的大恩德。可她沒辦法回報,畢竟這麼噁心醜陋的臉,誰也下不了嘴。
若是以前……
香芹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若是以前,沒被壽安公主毀壞容顏,她何至於如此卑微?那可是一張男人都會喜歡的臉——
該死!該死!惡毒醜陋的壽安!不得好死!
她無聲咒罵著,將怨毒的恨意嚼碎了吞咽入腹。
窗外松濤陣陣,竹林婆娑。疲累的垂珠蜷縮在床鋪間沉沉睡去,心有不甘的香芹也逐漸進入睡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裡間的窗戶被人撬開。幾個黑影擠在窗外,望著床上沉睡的身影,吃吃笑著,將一包蠕動的玩意兒丟進去。
睡夢中的謝垂珠突然覺得身體很癢。
她隨手抓撓大腿,不意抓到了個毛茸茸熱乎乎的玩意兒。
「吱——」
老鼠的尖叫響徹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