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就是演戲
2024-08-31 07:15:09
作者: 噗爪
這時候雅間內氣氛著實詭異。有人便打個哈哈,嘗試著勸說道:「顧九啊,你定是喝多了酒,這大白天的,不興開玩笑。」
其餘人等紛紛應和著打圓場。
「他們怎麼相處是他們的事嘛,俗話說外人不問私情事,箇中滋味自己嘗……何必摻和呢?今日難得相聚,不如一起吃酒。」
「茶也不錯,來夢覺茶肆怎能不品茶呢?」
「……」
一幫子人左勸右勸,轉移話題,然而顧顓毫不動搖。
他就看著聞溪和謝輕舟,仿佛這兩人不肯照他的話做,就是假斷袖,真騙子,演戲扮痴欺辱顧盼斐的混帳,行事虛偽不能敢作敢當的懦夫慫包。
謝垂珠似是有些羞憤,又有些無措,擱在膝上的手指蜷起又鬆開:「我與問渠情誼如何,是我們的私事,為何要與你展示?」
玄袍男子已經停在了門外,將將抬手,聽見裡面的聲音。
「你與我非親非故,非我尊長,我又何必聽令於你?」
隔著糊了紗紙的單薄門窗,少年溫吞柔軟的腔調鑽進耳中。無緣無故的,讓人聯想到夏日裡的糖漬梅子,清甜間摻著一絲生澀。
那男子欲將推門的手,便懸在了半空中。
旁邊夥計察言觀色,小聲道:「謝大人,您看……」
來人正是謝予臻。
他淡淡瞟了店夥計一眼,沒有吱聲。對方連忙閉緊嘴巴,弓著身子靜悄悄退下了。
房裡房外的人都不好惹,這等是非之地,尋常人等還是儘早撤退罷。免得聽了不該聽的,看了不該看的,惹禍上身。
於是此處就只剩下個謝予臻。
雅間內,幾人仍在僵持。
顧顓聽了謝垂珠的質問,並不打算退讓,笑道:「我又沒讓你們做些腌臢下流的事,吃酒會友嘛,論說起來,玩一玩鬧一鬧也是很正常的。不過是要你們哺酒半盞,好讓我心服口服而已。你既非閨閣女子,難不成覺得羞澀?還是說……」
他拖長語調,恍然大悟般說道,「因為你們其實是人前做戲,所以無法真正行親密之事?」
聽這口氣,顧顓顯然是不肯退讓了。
謝垂珠側過臉來,看了聞溪一眼。
她記得聞溪有嚴重的潔癖。
只要聞溪不願意,那這事兒就不會成。
拜託了,聞溪的潔癖!一定要發揮作用,不能輕易屈從現狀委曲求全啊!
謝垂珠真誠且熱烈地祈禱著。不管聞溪用什麼話術,什麼法子,只要能拒絕顧顓就好——
然而下一刻,聞溪幽幽嘆了口氣。
這嘆息聲落進謝垂珠的心底,讓她莫名生出不祥的預感。
「顧九,你近年可真是越發胡鬧了。」聞溪臉上浮現溫和且憐憫的神色,看向顧顓的目光,無奈而不甚贊同。「不過,既然你非要個證據,我也權當這是你顧家的意思。」
他用手指攏住酒盞,舉至唇邊飲了一口清酒,隨後轉頭,朝著謝垂珠俯下身來。
謝垂珠看著這張逐漸放大的臉,瞬息之間腦海划過許多念頭。比如聞溪為什麼不肯和顧顓虛與委蛇,為何一定要忍耐潔癖完成這場親熱戲。然而這些困惑,不消須臾便盡數消失。
有什麼難理解的麼?
因為當眾親熱,是最快、最便捷的演戲手段了啊。
他可以為此克服心理難關,勉為其難和她做戲。
至於謝垂珠感受如何,他不會考慮,也無需考慮。說到底,她也只是這聞家公子選中的好用棋子罷了。
門外,謝予臻忍了又忍,終究按住門板,打算推開。
與此同時,裡頭傳出一陣刺耳混亂的碎裂聲。
謝垂珠突兀起身,掀翻了案桌。案上盛著菜餚點心的碗碟,裝了清酒的銅壺,全都傾側而下,噼里啪啦砸了一地。離得最近的顧顓率先遭殃,衣袍褲管被湯湯水水潑了個淋漓盡致。
他倏地站起來,退後幾步,握緊了劍柄呵斥道:「謝家小兒……」
「你待如何?」
謝垂珠直挺挺站著,怒目而視:「我可不管你顧氏聞氏有何糾葛,你們的破事,憑什麼要牽連我?顧顓,我姓謝,不是你可以隨意支使取樂的妓子!」
她轉而望向聞溪,嘴唇顫抖著,繼續說道,「你又當我是什麼?聞溪,你我昔日誌同道合,惺惺相惜,方能走到一起;如今你做事可想到我的感受?在這種地方,竟想與我當眾行淫事,待我如那陪笑侍妾一般,是欺我謝氏和善,辱我謝氏臉面麼?」
她像是氣得狠了,隨手撿起一片碎瓷,往廣袖上劃。只聽刺啦一聲,寬大的袖子硬是被割了半幅,露出內里纖瘦的小臂。
謝垂珠將割下來的絹帛扔在聞溪臉上。
「既無尊重,不如就此作罷!」
聲音落時,滿室寂然。
在場賓客靜悄悄地不敢做聲。聞溪坐在席位上,身體微微後仰著,一手還舉著酒盞。常含情意的桃花眼睜大些許,流露出愕然神情來,似乎沒想到垂珠會有這般反應。而顧顓,在不遠處站著,面色陰晴不定。
他們都看著謝垂珠。
看著這身形單薄,怒氣沖沖的少年。
原本「謝輕舟」是有些不起眼的。因為聞溪過於光華照人,而謝輕舟年紀尚小,脾性內斂,樣貌又不夠出色。就算聞溪攜謝輕舟同行,將這少年介紹給其他親友,別人也只在心裡默默地想,哦,是謝家人啊。
除此之外,並無多少感慨評價。
但現在,謝輕舟突然發飆,掀桌子割袍袖,說話時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著,臉頰暈著薄薄血色。他變得生機勃勃,清如水墨的眸子像是淬了一把火,與誰對視,誰便神色閃爍,連帶著心裡開始發虛。
這場合……好像的確很欺負人啊?
聞溪自是見慣各種場面的,可謝輕舟還沒及冠呢,聽說以前常躲起來看書,都沒怎麼和外人打過交道。好不容易被聞溪霍霍著拉出來見人,就遭到顧顓當眾羞辱為難。這屋子裡哪個不比謝輕舟年長,包括聞溪在內,竟然無人回護謝輕舟這個後輩,實在有失斯文。
咕咚。
在寂靜中,聞溪喉結滾動,遲緩地咽下了含在嘴裡的酒液。
謝垂珠攥緊雙拳,大踏步跨過歪斜的案桌,踩著滿地狼藉往外沖。她走得很快,很急,有種不顧一切的氣勢,甚至在經過顧顓身側時,不意踩到了他的腳。
下一刻,她拉開房門,迎面與謝予臻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