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被迫營業

2024-08-31 07:15:06 作者: 噗爪

  滿座皆為貴胄,顧顓這句話,格外粗鄙難聽。

  偏偏他說完以後,又補充了句:「不對,不夠確切。應當是,讓人玩屎門子的小兔崽子。謝輕舟,你看我這說法對麼?」

  在寂靜而凝滯的空氣中,他的聲音清晰且傲慢,充滿了挑釁意味。

  如果謝垂珠是陽郡謝氏子弟,且的確在和聞溪搞斷袖,這會兒估計得羞憤而起,跟顧顓打起來。

  但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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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顧顓。這人是個慣會玩的,穿戴打扮也不隨大流,朱紫的里襯偏搭了寶藍色繡墨線的外袍,腰束玉帶,玉帶上又裝飾了許多長長短短的珠寶配飾。長發僅以髮簪束起,不戴巾幘,腳上蹬的也不是軟履或木屐,而是騎馬用的厚底革靴。

  他坐在席位上,姿勢頗為隨意,介於趺坐和箕踞之間。腰側的佩劍被解了下來,拄在手裡,劍鞘尖端杵在地上,仿佛一個不察就會揮劍相向。

  謝垂珠並不覺得害怕。

  她只感到可笑。

  前世她見過顧顓兩次。第一次是家宅酒宴,他對她見死不救。第二次是街頭偶遇,他打馬前行恣意瀟灑,有那年紀正好的閨閣女兒笑嚷著向他身上扔帕子和花枝。

  顧郎!顧郎!

  她們愛他的風流自在,愛他的顯赫身份。如果他肯接住帕子,或者對她們笑一笑,這些懷春的少女能高興好幾天。

  謝垂珠站在氣氛熱烈的街邊,就此記住了他的名字。

  顧顓。

  嗜好玩樂,出入各種聲色犬馬之地的顧顓。嫌棄謝垂珠那夫君玩得粗俗有礙觀瞻的顧顓。在顧家賞月宴上,拔劍起舞贏得聲聲喝彩的顧顓。與宗族長輩相處得當,能奉迎顧封心意的顧顓。

  以及,特意前來挑釁謝輕舟的顧顓。

  她終於被他放進眼裡,卻是以另一個放得上檯面的、讓他不滿的身份。

  「輕舟不知顧郎所指何人何物,故而無法判斷對錯。」謝垂珠端正坐著,不卑不亢與其對視,「不如顧郎說得再清楚些,也方便我評判,如何?」

  有種你就把罵人的話加上主語,完完整整說一遍啊,狗崽子。

  誰也不是傻子,這場合如果謝垂珠惱羞成怒頂回去,反倒容易中了顧顓的計。

  敢這麼張狂挑釁,全然不考慮幾家的關係,恐怕他已有後招。

  坐在垂珠身邊的聞溪放下竹筷,安撫性地拍拍她的後背,然後笑著對顧顓說話:「顧九,你這是做什麼?外邊喝多了酒,來我這裡瘋?」

  顧顓在家中同輩排行第九,比顧盼斐大幾歲。算輩分,卻是顧盼斐的侄兒。

  「酒麼,的確喝了一點,但也不至於發瘋。只是方才瞧見兩個公畜生,光天化日之下搞到了一起,實在驚訝,所以講給諸位聽,權當個樂子。」他轉而看向聞溪,「既然你們不覺得有趣,便不說了。」

  話說成這樣,真真的坦然無恥。

  你知曉他在罵人,卻不能對號入座,否則他就會拿「我說的是畜生又不是人」之類的流氓話術來回應。

  在場的人臉色都不大好看。唯獨聞溪笑容如常,提起酒壺斟了杯清酒:「我沒看見你說的樂子,此處有美酒,有親朋,唯獨不該有畜生,尤其是不講禮節有失體統的畜生。顧九,你既然來了,不如與我們喝杯酒?曉得你愛酒,平時聞著味兒到處跑,總跑別人家裡去,也不論親疏,是真真正正的酒痴了。」

  噗嗤。

  有人忍不住發笑。謝垂珠翹翹嘴角,沒出聲。

  原來聞溪也是個指桑罵槐話里藏毒的高手,老陰陽人了。

  他舉起杯盞,遞給顧顓。

  顧顓沒有接。

  短暫的僵持過後,顧顓嘆息著將劍橫於膝上,擺擺手道:「不喝了,今日還有事要忙,喝不得,喝不得。」

  聞溪虛情假意地接話:「那可真遺憾。既然有事,問渠便不挽留你了。」

  言下之意,麻溜滾,趕緊滾。

  「不急。」顧顓的視線在謝垂珠和聞溪身上繞了一圈兒,丹鳳眼隨即彎起惡意弧度。「前幾日我回家來,正是賞月宴,家裡熱鬧得很,我也沒顧上別的事。過後聽人說,你聞問渠和謝家一個尚未行冠禮的男子感情甚篤,同進同出。我家小姑姑心裡難受,這幾日也不出門,據說你今日得閒外出會友,我便順路過來看看,見一見謝家的這位郎君。」

  顧盼斐黏聞溪黏得緊,這事兒說出來倒也不算個笑話。

  總歸建康城裡的世家子們都見怪不怪了,況且顧盼斐還姓顧,是顧老爺子最寵愛的小女兒。

  謝垂珠聽得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顧顓替顧盼斐打抱不平,專瞅著聞溪解除足禁的當天,上門找事來了。

  還真是有夠熱心……啊不對,有夠孝順的。

  不過,顧盼斐真是因為感情受挫婚事沒了才閉門不出的嗎?

  難道不是因為擔心「下藥」的事情敗露,心裡發虛,不敢往聞溪身邊湊?

  想到這裡,謝垂珠摸了摸袖子。顧盼斐給的那枚小銅牌,還安安靜靜躺在袖子內襯的口袋裡。

  她也該找個時間,去和謝予臻碰面了。

  「今日一見,倒是出乎意料。」顧顓聲音懶懶的,聽不出什麼情緒,「瞧著挺乖,卻有謝予臻幾分影子,莫非謝家兒郎都是這般?」

  謝垂珠頷首,態度客氣地回道:「顧郎謬讚。」

  「既如此,我也能理解聞問渠的喜好。左右你們的事與我無關,見一面也就罷了。不過……」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些許好奇之色來,「你們真是這種關係?恕我顧九見識短淺,實在沒見過這樣的,問渠又向來不沾此道,仿佛改日就要出家修行……」

  所謂「沒見過」,意思是沒見過高門士族搞到一起。褻玩孌童妓子不在其內。

  當然,謝垂珠不信他沒見過。

  「我實在無法接納這事,難免以小人之心揣度問渠,覺得你是找了個人當幌子,推拒我家小姑姑。」顧顓嘆氣,「大丈夫敢作敢為,若是不喜小姑姑,盡可直言不諱,何需自傷身份,以斷袖之名拒絕他人呢?」

  聞溪將手裡的酒盞擱置在案桌上,溫聲問道:「所以?」

  「所以,還請你們給個證據。」他的語氣越發隨意了些,渾身透著放蕩不羈的氣息。說出口的話語,竟然也不顯得突兀。

  「既然此處有酒,就請二位互相哺酒半盞,以示情誼深厚罷。」

  此時,正有一玄袍男子緩步上樓,即將抵達雅間門外。店夥計跟在後頭,壓著嗓子急匆匆道:「謝大人,顧九爺進門的時候,不讓其他人跟著進去……」

  雅間內,顧顓笑得真誠,一雙丹鳳眼直直盯著聞謝二人。

  聞溪依舊是處事不驚的模樣,不吭聲不回應。

  而謝垂珠,心裡只有一句話。

  日你爹!聽見了嗎顧顓,日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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