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對不起

  趙小偏皺了皺眉：「你剛剛為什麼會忽然那麼激動？」

  為什麼呢？

  因為趙偏偏太知道後悔的滋味是怎樣的，而她不希望趙小偏再經歷一次。

  可是偏偏她卻不能透露以後的任何事情，無法和趙小偏說明白。

  趙偏偏忽然有點疑惑了，命運讓她回到了過去，難道就只是準備讓她這樣在一邊看著，袖手旁觀的嗎？

  「相信我，我特別想回答這個問題，可我依舊無法透露半個字。」

  這種情形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趙小偏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但就算知道，卻不意味著心裡就覺得舒服。

  「煩。」趙小偏撇了撇嘴，抱怨了一句，腦子裡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思索自己到底哪句話過線了，說顧敏耳朵不好使？

  可這個用得著生那麼大的氣嗎？

  

  「趙大偏！」趙小偏鬱悶地走了一段路後，忽然叫了趙偏偏一聲，聲音有點急促，弄得趙偏偏一個激靈。

  「怎麼了？怎麼了？」

  趙小偏沒有說話，但是趙偏偏卻已經知道為什麼趙小偏會這樣，因為她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本該很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人。

  熟悉的是那張臉她見了很多很多年，陌生的是比起現在這張稍顯年輕的臉，她印象中的那張臉上多了更多的皺紋，而兩鬢也已經有了白髮。

  而那個人就站在前方不遠的橋頭上堆著的三個垃圾桶旁邊，正在仔細地翻著垃圾桶里的東西，將裡面的塑料瓶和紙殼撿出來。

  橋頭時不時有人經過，卻都在路過垃圾桶時加快了腳步，因為夏天日曬的緣故，垃圾桶散發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所以站在那裡的女人便顯得尤為突兀。

  乍然間看到這麼那人這個樣子，趙偏偏心裡突然有些澀然，低低地喊出了那個字——「媽。」

  也就是趙偏偏的這一聲媽喚回了趙小偏的神志，她有些踟躕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上去和自己媽媽打聲招呼，可是這腿卻是怎麼都邁不出去。

  「她怎麼能……」趙小偏的話忽然說不下去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媽媽居然真的在外面撿垃圾，甚至還這樣去翻那發臭的垃圾桶，不，她接受不了。

  在她印象里，她們家的經濟狀況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卻怎麼也算是小富安康的，畢竟學畫畫的開支和花費真的不便宜，她甚至還因此十分自豪和得意。

  可是現在她卻看到自己的媽媽在做著她以為絕對不可能的事。

  一想到這裡，趙小偏邁出去的腳步頓時一頓，然後默默地收了回去，竟是想要繞道走開。

  「趙小偏。」趙偏偏見狀連忙叫了一句。

  可是還不等趙小偏回應，那邊的達玉蘭卻已經看到了她，眼裡頓時閃過一絲見到自家女兒的驚喜，卻又在反應過來自己這幅模樣被女兒看見了後，眼裡的驚喜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措和惶恐。

  四十多歲的人了，卻在她的面前表現得這麼惴惴不安。

  趙偏偏心裡難受，她甚至分不清這難受的情緒到底是屬於她的，還是趙小偏的。

  「偏偏，今天這麼早就放學了？」達玉蘭有些無措地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有些尷尬地喊了她一聲。

  趙小偏見狀一雙手也是下意識地慢慢握緊，她腦子裡很亂，真的很亂，明明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可她在這一刻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偏偏在此時，趙小偏的同班同學杜萌萌她們剛好經過，見到這一幕竟是忽然大聲起鬨道：「趙偏偏，你媽真的是撿垃圾的啊？」

  「趙偏偏，你沒聽到你媽媽在叫你嗎？還不去一起撿垃圾，哈哈哈。」

  「平時拽得二五八萬的，我還以為家裡條件有多好呢，結果家裡是撿垃圾的，噫，好髒啊。」

  「之前還說她新的運動鞋是名牌來著，我看怕是假的吧。」

  和杜萌萌混在一起的人，向來都喜歡以杜萌萌為中心，既然杜萌萌不喜歡趙偏偏，那他們自然也不會給趙偏偏留丁點面子，自然是什麼話難聽就說什麼。

  趙小偏聽著這些話，面色立馬一沉，表情極為難看。

  達玉蘭自然注意到了，手裡裝著塑料瓶的袋子這一刻居然讓她覺得沉甸甸的，沉重到讓她幾乎快要握不住。

  她不怕別人議論她的閒言碎語，卻在乎針對趙偏偏的那些話：「偏偏……」

  幾乎是在達玉蘭喊出這個名字的瞬間，趙小偏卻是忽然往後退了一步，主動和達玉蘭拉開了距離：「你非要在這個時候叫我幹嘛？還嫌我不夠丟臉！？」

  趙小偏說完，立馬就趕到了後悔，特別是在看到達玉蘭眼裡的光芒因為她這句話漸漸黯淡下去時，那種後悔頃刻間就達到了頂點。

  「……對不起。」達玉蘭低聲道。

  趙小偏沒有想到達玉蘭居然會低聲下氣地給自己道歉，一時間眼眶有些發紅，卻終是在別人的議論聲中看也不看達玉蘭一眼，轉身跑開了。

  好像只要自己離開，那麼剛才的一切就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她甚至不敢去看身後的達玉蘭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

  趙小偏就這樣不斷地往前跑著，可是心裡的難受卻怎麼都沒有辦法甩在身後。

  「我怎麼能……」怎麼能那樣和自己的媽媽說話？

  本已忘卻的記憶，卻在這一刻完全甦醒，趙偏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件事再次發生而無能為力。

  心裡的悔恨、愧疚和難受等各種情緒，仿佛排山倒海、撲面而來的海嘯般，將她淹沒。

  她居然讓自己的媽媽對自己說了「對不起」。

  可達玉蘭做錯了什麼！？

  錯在不應該去撿塑料瓶補貼家用？

  錯在不應該叫一聲自己女兒的名字？

  錯在不應該關心她，所以小心翼翼地給她道歉？

  不！！！

  達玉蘭沒做錯任何事，錯的從頭到尾都是自尊心和虛榮心作祟的她，錯的是那些為此取笑的人。

  這裡面，只有達玉蘭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憑什麼要她道歉？

  趙偏偏想哭，可趙小偏卻依舊沒有停下步伐，回頭去找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