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童清之死
2024-08-31 04:57:57
作者: 玄暉
依奴兒開始向外突圍,千軍萬馬,只一嬌弱身軀,艱難趟過無數明槍暗箭。
叫杜明領來的兵卒都不禁肅然。
杜明兩眼發紅,後背被冷汗浸濕。
「我死了,隊伍給你帶。」
對身邊副將說完,杜明打馬就要衝出去。
副將叫道:「將軍!冷靜!!您不能去。」
杜明恍若未聞,鞭子狠狠抽在馬臀上,駿馬嘶鳴,要箭一般衝出去,卻人立而起。
原來是副將翻身下馬,親身擋在杜明馬前,疾聲厲色:「這隊伍里的人,都是欽佩您的氣度,為人,才死心塌地跟著您,希望報效國家,救亂世於危亡的,您如今要做什麼!
為了個女人,兩萬多兄弟的命都不管了嗎?
您心裡清楚,除了您,他們誰的話都不聽!」
杜明率領這兩萬人,可謂明軍最後的希望。
全國再無兵卒可用,事實上路上杜明同各位副將協商一致——打埋伏戰,趁後金軍不備,方有取勝可能。
若是正面同數十萬的金軍對上,只能是是死路一條。
杜明只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如有實質般叫副將通體發寒。
「讓開。」
與此同時,那抹白衣以常人無法企及的速度掠到陣前,一路過五關斬六將。
杜明心隨之狂跳。
他知道,自己現在去已經來不及。
「別往我這跑,童清,回城!」他在心底默默祈求。
杜明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多為騎兵,並無箭弩之類遠程武器。
依奴兒距城中近一里。
而只要她跑得足夠快,是有可能掠出後金軍的弓箭範圍。
這時後金軍若是有人追擊,吳生輝在城上配合著放箭,逼退追兵,是有可能創造奇蹟的!
時機只一瞬。
剎那間,兩方戰場全都肅然無聲。
只聽得見士兵手中兵戈與寶劍啟明相撞泠泠聲。
那一抹素衣被鮮血染盡,顯得尤為扎眼。
依奴兒渾身越發無力,左臂沉沉墜在她身側,像一塊破布。
連寶劍啟明劍鋒都砍出缺口。
她已無力,待離城三百米左右,她幾乎是跪倒在地。
她仰頭,懷揣著無比希冀看向城牆。
那個她為之拼命、付出一切的地方,現在是它來保護她了。
她知道,城中尚有最後一批羽箭!
就在這時,杜明呼吸粗重如野豹,他死死盯著城上。
在所有人目光注視下,城上,毫無反應,那灰敗的城牆在料峭的冬日下,靜默不動,連上面守城的士兵,都一併成了提線木偶,靜靜站著。
吳生輝帶著憎恨的目光瞧著城下渾身是血的女子,她方才用後金語喊救命!她這個可恥的叛徒。
就算依奴兒斬殺了烏扎哈,在他們心中,不過是叛徒的臨時反水,她已經被釘上可恥的標籤。
杜明心仿佛在那一刻粉碎,疼得他無法呼吸。
她對自己的悲慘結局若有所感,遠遠朝杜明那邊看了一眼。
緊接著,無數羽箭攜帶著後金士兵的怒氣,刺破重甲,穿透她柔軟的身軀。
她瞬間成了破布娃娃,無數羽箭頭帶著淋漓鮮血從她身體前險惡地探出頭來,上面的鮮血緩緩滴下。
杜明被眼前景象震驚般,張大嘴巴,久久沒有回過神,他嘴輕輕動了下,像是喚她的名字,可偏一個音節都發出不出來。
他感到鋪天蓋地的寒意朝他湧來,身體卻比腦子快,他騎著馬瞬間衝出數十米。
「將軍!」副將叫道。
他急昏了頭馬,一甩韁繩也隨著衝出去:「沖啊!保護將軍。」
杜明的兵都極佩服於他,見杜明有危險,二話沒說,抱著必死的決心隨著衝鋒。
杜明只聽耳邊風聲蕭蕭,又像是竹林在夜風吹拂下發出龍吟般的低吟。
他聽不見刀兵相撞的脆響,亦聽不見縈繞耳邊的哀嚎。
他翻身下馬,滿眼都只有童清。
她靜靜跪在那,渾身羽箭將她釘住不倒,她面上卻罕見的完整。
甚至呈現一種奇異的神色。
那神色已經如霜寒凝結在了她眉間。
天太冷,屍體很快就散失溫熱,僵硬如冰。
杜明雙腿無力而跪倒,手摩擦著地,爬到她身側,口中發出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喊叫。
杜明不記得自己呆了多久,他反正也不想活了,就連親近的副將為了保護自己,死在他面前,杜明也連眉毛都沒挑一下,他神情呆滯,不時緩緩看童清一眼,確定她還在他身旁,他由此感到心安。
他知道,自己軍隊定會全軍覆沒,此後後金軍的軍隊會像切豆腐般,切割那些柔軟的城鎮,直到那莊嚴的紫禁城。
會如同一個莊重婦人,被匪徒強盜玷污,踩在腳下。
可沒關係。
他已經不在乎了。
出乎杜明意料的是,烏扎哈死了,後金軍剩餘三大將領互相間有芥蒂,指揮不一致。
自己的人看出後金軍龐大陣勢下的手足無措。
一鼓作氣,斬殺數千人,直到天黑,呈現頹敗態勢的後金軍,緩緩往後退,如同浪潮般,很快退卻。
只留一地殘骸。
副將帶著悲憫神色,告訴他,後金軍退到了十里開外,錦州暫時安全了。
杜明猛地站起來,卻因為跪了太久,踉蹌幾步險些跌倒在地。
他沖攙扶自己的將領搖搖頭,他示意他們看童清的方向。
看啊,他無聲道。
所有將領全都避而不看,那太慘烈了。
杜明忽而憤怒起來,他甩開眾人,搖搖晃晃走到童清面前。
橫打抱起屍體。
這或許是他們今生最後一次親近,因而杜明萬分珍惜,他走得很慢,就像懷中的女子是在安睡,他生怕驚醒了她。
他邁著虛浮的步伐,走到城下。
廢了莫大努力,從喉中擠出兩字:「開門。」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片刻後,城門緩緩打開。
杜明抱著屍體,走上城牆,看見了吳生輝。
他問:「為什麼不救她?」
吳生輝說了些什麼,杜明凝眸想聽清楚,偏腦子中嗡嗡作響,叫他既聽不真切,又無法理解。
於是杜明壓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吳生輝看看左右,很有些無措的樣子,副將不得已硬著頭皮,用商量討好的語氣說:
「杜將軍,誰知她如此有氣節,是我們一開始搞錯了,還以為她是奸細嘞,我向你道歉,況且,當時那個緊急情況,誰能反應過來啊。
現在後金軍已經退卻到十里開外,錦州之圍解了,想必她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慰藉的。」
這回杜明聽清了。
「慰藉?」
他緩緩反問。
所有人都被杜明寒涼的語氣驚得毛骨悚然。
他們靜靜等待著杜明一發而不可收拾的怒氣。
吳生輝承受不住這般壓力,他自己也不敢將目光落到杜明懷中那具殘破的屍體:
「杜明!是我沒有下令,你有什麼沖我來!「
杜明面無表情,細細端詳過眾人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