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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結局

2024-08-31 04:58:00 作者: 玄暉

  「你們,都是可恥的。」

  他抱著童清,走下了城樓。

  待出城,另一副將攔住他,用懇求的語氣道:「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還得您下令啊。」

  杜明輕笑一聲。

  「把我腰間的劍解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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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無比輕柔地望著童清,全然感覺不到屍體可怖,眉宇間儘是脈脈溫情。

  他對副將道。

  副將不解其意,待真的解下,雙手奉到杜明眼前。

  杜明看都沒看一眼:「扔地上去,告訴董徹,我不幹了。」

  「什麼?」

  副將大吃一驚。

  杜明望著懷中屍體笑笑:「說到底這天下興亡,與我有何干係。

  我卻為了它,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好後悔。」

  杜明說完,抱著屍體,慢慢走遠了。

  童清臨死前還緊緊攥著的啟明,掉落於地。

  杜明本不想要,但副將攆著給送了上來。

  杜明於是收下。

  他沒有再回頭看眾人一眼。

  錦州的情況很快傳到京中,張唯英聽到消息驚得站起來:「什麼!依奴兒死了!!那杜明還了得?不得鬧翻了天。」

  「朕倒是希望他同朕鬧,可是,皇后,杜明就這般走了,丟下了朕贈與他的寶劍,」董徹喃喃,面有哀容,「朕有時在想,是不是朕做錯了。」

  「又不是你叫吳生輝不救她的。」張唯英寬慰他。

  董徹苦恨地搖搖頭,萬千難過哀傷,帝王只能藏在一聲嘆息中。

  「現在天下未平,民亂四起,他走了,叫朕怎麼辦呢?」

  崇德五年,後金軍退十里後,於三天後,徹底撤退。

  錦州之圍得解。

  隔年,七月,大將吳生輝在平息民亂途中突發惡疾,口吐白沫不知,渾身抽搐,半月身死。

  險些被平息的民亂,因而得到喘息機會,如火星燎原般,成熊熊烈火之勢,席捲整個明朝。

  而董徹手中,已無將領可與之抗衡。

  短短數月,張昭手中兵力發展至數十萬,活躍於多地。

  而官兵節節敗退,甚至龜縮不出。

  張昭看準時機,於五月底,進軍京城。

  他發了告示:嗟爾明朝,氣數已盡。

  近短短三月,從陝西到京城,一路都沒有受到什麼像樣的抵抗。

  直到紫禁城下,閆月組織的錦衣衛攜禁衛軍,還在頑強抵抗。

  而董徹聽著四面八方的戰敗消息,已經失了神,多日食不下咽的他,艱難吞一口唾沫。

  搖搖晃晃著起身,他感到這皇宮好生寂寥,宮人呢?

  宮人們都去哪了。

  董徹跌坐回椅子,觀星樓的人幾乎盡數被他安排進錦衣衛。

  只留下湘娘。

  「杜明還是沒有消息嗎?」

  湘娘:「是,陛下,杜明他很警惕,我們的人根本沒法近身,甚至有被他重傷的。」

  董徹手扶著額頭,久久無言。

  「他在怪朕,是朕不好,湘娘,朕真的後悔了。」

  湘娘默然無語。

  張唯英在宮中,覺得變天了

  不僅宮人日日愁眉苦臉,連董徹都失去了平日的沉穩,動不動發怒摔東西。

  嚇得林欣小臉煞白。

  張唯英只得抱起孩子,柔聲安慰。

  但她的眼眸望向遠處,也儘是擔憂神色。

  這個國家,終於要走到最後的結局了嗎?

  八月底,京中兵力耗盡,民間要求改朝換代的呼聲一聲高於一聲。

  無數窮苦百姓用活生生的生命吶喊著。

  他們已經苦了太久了。

  八月底,張昭攻破紫禁城。

  也不算攻破,因為幾乎都是主動投降的。

  夜間,皇宮樹木蕭蕭,這是董徹在乾清宮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張昭已經攻破外城,明日一早,便會踏破宮殿。

  董徹枯坐在宮燈旁,一旁的宮女神情木然,風撩動她碎發,殿中異常悶熱。

  董徹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胸口憋悶,心像被什麼掐住。

  他起身往外走,宮女只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像往常那般跟上去,而是轉身往相反方向走。

  其他人都在收拾逃命的行李,她也要去了。

  董徹走到大殿裡,髮髻不知何時散亂,他鳴上朝鐘,可百官無一人前來。

  京城已經亂了。

  身後傳來細微腳步聲。

  董徹心快跳了一拍,回眸才發現是張唯英。

  「陛下。」她叫道。

  董徹沒有回答。

  他靜靜凝視著她,伸出手觸摸她的面頰。

  他的手涼得怕人。

  董徹眼眸出現些許難解的情緒,張唯英眼也不眨地看著他。

  董徹無力地放下手。

  他抬腳往後宮走,張唯英忽而想到什麼。

  待她趕到,趙及任兩位才人,都已經依照聖命,上吊自殺。

  兩具屍體,還在空中輕微搖動。

  她們的臉卻是紫紅的。

  倉促的死狀,失去了那強裝的體面。

  張唯英如有失重般恐懼,她退後幾步,終是跌倒在地。

  此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同「殉葬」之類的字眼扯上關係,現在她明白,國家將亡,作為皇后的她,也只有死路一條!

  宮中四處是幽幽哭泣聲,伴隨風聲,如有鬼嚎。

  張唯英慌了神,她從地上跳起來,沒頭蒼蠅般亂走。

  卻恍惚將聽到董徹的話語——「去把信送給皇嫂吳漪。」

  張唯英抬頭,正對上董徹冷酷近殘忍的眼眸。

  他看著自己,忽而大步往慈慶宮方向走。

  自己就在這,他要幹什麼?

  張唯英遲鈍許久,直到董徹走出她視線,她方猛地想起——林欣還在慈慶宮睡著!

  待她心急如焚地趕到,只看到董徹拿著寶劍走向床邊。

  他竟然要對一個孩子動手?

  張唯英身子搖晃,幾乎難以站住。

  就在林欣發出驚恐尖叫時,張唯英撲上去,按住董徹的手,急急道:

  「她只是個孩子啊,陛下,求你放過她。」

  董徹看著自己的皇后,面如死人,心頭不禁一痛:「朕不殺她,她照樣會死在叛軍手中!」

  張唯英:「求你,送她出宮好不好,她已經很可憐了。」

  董徹冷笑:「笑話,現在到處都是叛軍,朕無能為力。」

  「你放開!」

  董徹甩開張唯英,她不設防,跌倒在地。

  身體上的痛感完全抵不上心痛。

  張唯英淚流滿面看著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失望透頂。

  「陛下,那你把臣妾也一同殺了罷。」

  董徹:「……」

  張唯英感到深入骨髓的寒,因為董徹的沉默,並非是拒絕,而是漠然,好像在說,還沒輪到你。

  就在董徹劍落在孩童稚嫩脖頸前一刻,一道刀光閃過,董徹手中的劍被挑到半空中。

  只見杜明不知從何處走出,他顴骨高聳,瘦得不成人樣,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純乎一個乞丐模樣了。

  但這個乞丐,沒有理會董徹和張唯英二人震驚的目光,而是將林欣抱起,柔聲道:「欣兒,爹爹帶你走。」

  「杜明!」

  待杜明走過張唯英身旁,張唯英扯住他衣角,脫口而出:「你也帶我走罷!」

  董徹聞言,瞳孔都放大一倍,咬牙切齒:「你說什麼?」

  張唯英一字字道:「妾,不願與陛下同死!」

  杜明嗤笑一聲,看張唯英:「可以,我可以帶你走,走嗎?」

  「不許動!」

  董徹像個無能狂叫的野狗,他撲倒張唯英,左手扼住她的脖頸,看著她一點點喘不上氣,痛苦掙扎的模樣,面上露出殘忍的微笑:

  「你是朕的皇后,你只能同朕一起,到死朕也要帶著你。」

  「走嗎?」杜明像渾然不見眼前場景般,只重複道。

  「誰要和你同死,」張唯英艱難道,她望著董徹眼底的淚花,聲音止不住發顫,艱難道,「我恨你董徹,我恨死你了,告訴你吧,我喜歡的一直是杜明!我愛他!」

  「你放肆!」

  董徹面上青筋暴露,發癲似大吼一聲。

  杜明看著二人,神情漠然,他沒有再問。

  待他即將要走出宮殿,他遠遠望見了遠處紅透半邊天——是張昭的人點燃了西民巷。

  所有房子連成片,熊熊燃燒,火光沖天,隱約能聽到人的哀嚎。

  他回頭,見張唯英已軟綿綿倒在地上,身下好大一灘血。

  董徹看著手中沾了愛人鮮血的劍,呆愣著,忽而他撇掉劍,跪下,抱著屍體大哭起來。

  杜明回頭,只見太陽從東邊升起,照舊的白天開始了,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走出了皇宮。

  在張昭攻破皇宮內城的傍晚,董徹自縊於後山槐樹上,其錦衣衛指揮使閆月,為護其屍身周全,戰死。

  董徹的屍體,掛在那歪脖子樹上盪啊盪。

  恰風起,周遭白楊樹應風而響,風撼楊枝,萬葉翻動,隱約間可望見董徹軟綿的腳尖,不由得叫人想起古詩的精妙——

  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

  死去的人就如同墮入漫漫長夜,沉睡於黃泉之下,千年萬年,再也無法醒來……

  無論是何宴,或是林皎意,童清,終化作綿綿黃土,他們的世事愛恨,終會被時間輕易抹去,最後被世人遺忘,因為歷史的車輪,永遠不會停下向前的腳步。

  正文完

  番外。

  新啟十八年,明朝殘餘勢力被盡數清剿,天下漸漸恢復正常生活,百姓照舊從土裡刨食,天子依舊高高在上,仿佛一切都沒變過。

  集市上,人群熙攘。

  一十七八女子正四處觀望,眼巴巴盼望有人來買她的貨——一柄破到近乎報廢的劍。

  劍身是黑灰色,儘是卷刃,想來是劈了多年柴。

  女子越等越覺得尷尬,剛想將劍捲起來走人,口中還嘟囔著:「什麼嗎,就會騙我!知道你不靠譜,就不該相信你。」

  這時,肩頭忽而被按住,一清朗聲音傳來:「姑娘,且慢,你可是要賣這把劍?」

  女子驚喜回頭,只見眼前男子二三十歲樣子,年齡不好判斷,面容模糊,是那種一見即忘的平常面容。

  急著用錢的她滿臉堆笑:「你要這柄劍?」

  男子點頭:「可否給我介紹下它。」

  女子撓撓頭:「這,它就是個劈柴刀,要不是我爹生前實在沒留下什麼東西給我,想來也不會叫我拿這個出來賣錢使。」

  男子凝視著劍,面露悵惘,喃喃道:「這可不是一般的劍,這柄寶劍名為啟明曾名動江湖,建功立業,在我們觀……算了,多少錢?」

  男子制住話頭,換了個話題。

  林欣小心翼翼比出三根手指:「這個數,你看可以嗎?三十枚銅板。」

  男子被逗笑,他從腰間拿出一錠紋銀,交給女子:「拿著吧,就當是見故人,我欣喜。」

  女子不明所以,卻見男子轉頭,卻是明人髮髻。

  「等等,你認識我爹?」

  「我之前護送一人出京,幫了他大忙,若不是我,不知他何時才能……」

  林欣越聽越覺得扯:「你莫不是騙人的吧,我爹都去世了,你看起來只有二十歲!」

  男子臉色卻變了:「杜明死了?」

  林欣見他能叫出名字,有幾分神動,她神色落寞,依舊嘴硬:「對,他天天喝酒,耍錢,死了才好呢!」

  「你爹對你不好?」男子奇怪問道。

  女子倒是躊躇了:「也不是,其實我爹對我還是挺好的,我就是怨他太心狠了,說死就死,還好像高興得要去見老情人一樣,說早就不想活了,說我長得太慢了,說我娘太狠心,把我留給他了,叫他想死也不能死,其實我才十七呢,真不明白他怎麼想的。」

  男子笑笑,目光柔和:「倒像是他。」

  男子走遠,林欣想著他的話,心頭泛起漣漪,她追上去:「哎,你等等。」

  那男子卻沒有停步,依舊不快不慢走著。

  女子好容易跟上他,二人又說著什麼

  「哎,我叫林欣,你叫什麼?」

  ……

  朝霞滿天,早市快要散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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