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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月影海棠

2024-08-31 04:56:37 作者: 玄暉

  杜府這些天,很是一派愁雲慘澹,由於鶯哥兒在杜府待著純屬為了混日子,養娃,壓根沒當做自己家,於是她順理成章地對下人異常寬容。

  一聽她要走了,那些下人個個面如苦瓜,哭哭啼啼,恨不得抱著鶯哥兒大腿嚎一聲:您別走啊。

  他們心裡門兒清:再來一個女主人,就難找鶯哥兒這般隨性的了。

  鶯哥兒定在臘月中旬,管家勸鶯哥兒待到來年開春再走,但鶯哥兒想著休書已下,再賴著也不是回事。

  夜裡,京城下了場十年難遇的大雪。

  清晨,窗上結晶瑩冰霜,幽幽透著寒氣,鶯哥兒邊梳洗,邊聽著丫鬟嘰嘰喳喳,說好多年沒見過這樣好的雪了,說瑞雪兆豐年。

  推門,鶯哥兒,寒風清冽,初升朝陽映在厚如棉被的雪上,折射出淡淡的粉。

  萬籟俱寂,風聲帶來下人模糊不清的話語聲。

  「夫人回房罷,站久要著涼的。」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老奴柔聲勸道。

  鶯哥兒正想說什麼。

  「快點收拾好,莫叫夫人看了嚇到,真晦氣!」

  「真是的,怎麼就死在咱們門口了。」

  鶯哥兒聞言皺眉,將二人喊來。

  二人支支吾吾,最後道,門外凍死個女乞丐,正忙著收拾呢。

  鶯哥兒跟著去看,只見那女子瘦骨嶙峋,蜷縮成球,青紫手指死死扒著石階。

  家丁們兩人合作都沒掀動她,鶯哥兒卻注意到那掩在白雪下的衣料,雖破舊卻能看出綺麗。

  鶯哥兒心頭湧現出一絲詫異來,只見家丁喘著粗氣將她翻過面,鶯哥兒恍若雷劈般呆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

  那曾經嫵媚嬌憨的面孔,現在卻如木頭般毫無靈氣,眼睛死魚般鼓鼓地瞪著灰濛濛的天。

  竟是曾經入過何府,和她糾葛頗深,被鶯哥兒利用來挑撥尹賢芳和何宴關係的侍女早桂。

  往事猝不及防,如同狂風捲去積雪,一幕幕清晰暴露在鶯哥兒眼底。

  她腦子遲鈍地動——早桂回了尹賢芳家,後來被杜明綁架放掉之後,走投無路地重回尹賢芳府中,偶然被尹賢芳一個乾兒子看重,抬了侍妾。

  就在何宴死得那幾天,當時是鶯哥兒孕反最嚴重的幾天,問到飯的味道就狂吐,幾天就憔悴得不成人樣。

  與此同時,早桂乘著一台小轎,悄無聲息地入了錢府。

  很好聯想,董徹上台後,沒多久尹賢芳倒台,樹倒猢猻散,他的一眾乾兒子要麼死,要麼流放。

  早桂是被錢家趕出來,還是被拋下。

  鶯哥兒並不清楚,家丁將屍體抬上板車,走遠了。

  鶯哥兒任落雪積滿頭頂,也泥塑的般,動不了半步。

  「備車,我要去南街五鼓樓買杏仁糖。」

  正當婆子侍女用奇怪眼光望她許久,鶯哥兒驀然開口。

  她面色如常,卻在進門時被門檻絆倒,雪濺了她滿身滿臉。

  「啊呀,這是怎麼了夫人,誰打掃的院子!」

  婆子連忙扶起她。

  鶯哥兒強撐著爬起來,胸口異常的堵。

  趕車的老黃嘟嘟囔囔,不時用餘光瞥著鶯哥兒——這大雪天,想吃什麼糖不能叫下人來買,非得自己出來。

  真是富貴閒著了,沒事就喜歡折騰人。

  足有半個時辰後。

  「到了五鼓樓了夫人。」老錢恭恭敬敬道。

  鶯哥兒回神,給老錢半兩碎銀:「你進去聽聽戲,一個時辰後來接我。」

  老黃微愣:「要我幫您買點杏仁糖嗎?」

  鶯哥兒眼珠輪了半圈,似是才想起這個拙劣的藉口,她還是點頭:「買點吧。」

  老錢喜笑顏開稱是,又問鶯哥兒要去哪裡。

  「你不必打聽。」鶯哥兒木著臉,下車,纖細身影頓時隱沒在風雪中。

  老黃撓撓頭,興沖衝進了茶樓。

  這兩年,鶯哥兒又要帶孩子,又要關心下戰場上那個死人的身體健康,被墮胎藥毀了的身子就更為虛弱,她撕心裂肺咳著,覺得風雪似乎要注滿她這個空殼子。

  可這樣,也沒妨礙鶯哥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終於,她抬頭,輕嘆一聲:到了。

  眼前「何府」的牌匾被積雪壓得搖搖欲墜,衰草四生,貼著封條的大門上的朱紅漆料大片脫落,露出難看的內里。

  這就是她的目的地,自從何宴死後,鶯哥兒搬到杜府,她一直在有意迴避著關於何宴的任何事,剛開始時總有些風言風語傳來。

  說什麼何宴冤魂回府,日日能聽見男人說話聲。

  杜明還問過她信不信。

  鶯哥兒沒說話,她當然是不信的,依何宴的性子,若是還能在陽間逗留,只怕第一天就來剝了自己的皮,怎會做那無意義的事。

  後來又傳出風聲,說何府的老夫人沒人管,瘋了。家中親戚都唯恐避之不及——董徹沒有株連九族已是法外開恩,誰還敢沾邊。

  林欣生下來不久,鶯哥兒聽杜明提了一嘴,說何府的宅子要拍賣,那富商進門,卻看見面如樹皮、渾身襤褸的婦人哭叫著奔來,給那富商嚇得半死,從此那房子再無人問津。

  那時杜明挑著嘴角,輕聲道:「那不會就是你前婆母罷。」

  鶯哥兒當時在繡十字繡,聞言心頭毫無波瀾,只想著無論何家人是死是活,從此都和她沒有半分瓜葛。

  「呦,你流血了,扎手了。」

  杜明的聲音逐漸遠去。

  鶯哥兒費力撕下封條,卻被門上獨屬官府印跡的黃銅虎頭鎖止住腳步。

  鶯哥兒不甘心搖晃幾圈,正準備找個開鎖的,回身卻見閆月望著她,神色複雜。

  「閆大人。」和杜明混久了,鶯哥兒臉皮也愈發的厚,因而半點沒有做壞事被抓包的窘迫。

  閆月一撩眼皮:「我今天恰好休沐,需要我幫忙嗎?」

  鶯哥兒連連點頭,杜明走後,閆月也是經常上門,解決問題上,閆月比杜明要靠譜得多。

  比如要是杜明在這,鶯哥兒拍著胸脯肯定,杜明會帶著她翻牆。

  閆月點頭:「我去縣衙拿鑰匙。」

  「不必,」鶯哥兒看他,「您帶我翻過去,我取個東西就好。」

  閆月:「……」

  鶯哥兒再次跌在雪地里時,感慨人無完人——閆月翻牆技術確實不及杜明。

  幸而是雪天,若是平日進來,看見何府那蕭索破敗的場景,鶯哥兒定要感傷,現在處處被新雪覆著,看上去竟和從前別無二致。

  閆月識趣地離她遠遠的。

  鶯哥兒步步走在原先那走了無數遍的小徑,路過和何宴喝酒怡情的涼亭,最後來到那株月影海棠下。

  鶯哥兒還記得它五月盛開時的好光景,滿樹緋紅,招蜂引蝶,可惜它枝丫瑟縮著,已經枯死了。

  「您要找什麼?」閆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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