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再見君蘭
2024-08-31 04:56:40
作者: 玄暉
夜間,鶯哥兒哄著林欣入睡後,又和管家核對了遍行李,確認無誤後。
萬事俱備,她喝退下人,獨身坐在桌邊。
從懷中掏出那狹長物什,是一木盒,從斑駁木紋可看出有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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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靜靜放置著銀點翠嵌藍寶石簪。
它已沒有過往的精美,乾涸血跡滲入銀器,暗沉醜陋,唯頂端那顆藍寶石,依舊奪目生輝,散發著華貴光輝。
「這是我娘的陪嫁,是她臨終前交給父親的,父親臨終前又給了我,只有我何家的正妻,才配戴。」
「我要扶正你,皎意。」
「我要你做我的妻,生上宗譜,死後同穴,我何宴餘生不再納妾。」
何宴的海誓山盟如在耳邊,鶯哥兒伸出指尖,觸到簪子瞬間,徹骨寒意繞著指尖傳來,似是何宴惡毒的詛咒。
他說,她不配。
鶯哥兒像被什麼制住一般,肩膀僵硬。
她忽而咧嘴笑了,眼中隱約有淚光,輕輕拭去。
她拈起簪子,自顧自插入髮髻。
流蘇相撞,發出細微聲響。
鶯哥兒手拂過那粗糙之處,正是由於粘上何宴的殘血,心頭反而安定。
她看了眼鏡子,微微一笑。
何宴,送給我的東西,怎麼能拿回去呢。
「夫人。」門卻被敲響,奶媽嗓音焦灼又不得壓低聲調,「您睡了嗎?小姐一直在鬧,怎麼哄也哄不好。」
「嘩啦。」門被打開。
鶯哥兒身著正裝,頭上簪著根銀簪子,在夜間顯得有幾分奇怪。
她淡淡瞥了眼神色有異的奶媽,俯身將林欣接過來,淡聲道:「您去睡吧。」
奶媽見鶯哥兒臉色奇差,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急急退下。
鶯哥兒回房,原本哼唧個不停的林欣,賴在鶯哥兒懷中,卻安分如小貓。
鶯哥兒這兩年行醫,不是給人配藥,就是自己吃藥,直到長大,林欣腦海中母親樣貌已經模糊不清,也難以忘記母親身上常年沾染的中藥幽香。
現在她只瞪著雙黑葡萄般的小眼,滴溜溜望著鶯哥兒。
鶯哥兒俯身親了親林欣,林欣便咯咯地笑。
「欣兒,過幾日我們就要離京了,以後大概也是不會回來了,你喜歡京城嗎?」
鶯哥兒自言自語著。
「母親,有點捨不得呢。」
鶯哥兒話語如水,落在地上無人知曉,很快就消失了。
「欣兒,你長大不要怪母親好嗎?」
林欣只是痴痴笑著,一下抱住鶯哥兒的頭,小貓般摩挲著。
鶯哥兒唇邊溢起苦笑,她抱住林欣,直到把她哄睡。
罷了,幹嘛要想那麼遠,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這些日子她明顯感到頭暈乏力、嗜睡,記得劉子庸給她看完,「嘖」了一聲:「脾虛自汗,血虧濕寒,你這都占了,再這樣下去,不等那小子,你得死在他前頭。」
鶯哥兒挑嘴角,還在嘴硬:「是嗎,有那麼嚴重。」
沒料到劉子庸正色道:「肝氣鬱結,最是傷人,你仔細點你的身子,別得了大病,哭都沒處哭去。」
鶯哥兒笑道:「謝謝你。」
劉子庸目光閃爍,哼了一聲:「謝什麼就不必了。」
「你少來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劉子庸耳朵上夾著毛筆,更顯得吊兒郎當。
鶯哥兒和他說了自己要出京。
劉子庸筆尖一頓,抬起來沾了點墨水:「準備去哪?」
「江南吧。」
「下江南啊,帶我一起吧。」劉子庸開玩笑似的說,「你們這孤兒寡母的,沒個貼身郎中怎麼行。」
鶯哥兒瞧著他,探究的目光叫劉子庸臉皮一陣火辣。
「不行。」
沉吟許久,鶯哥兒道。
這話落在劉子庸心頭,「咯噔」一聲。
他強笑道:「怎麼了?免費的郎中都不要?」
鶯哥兒掏銀票遞給他,足有千兩:「這幾年辛苦你了,診費。」
愛財如命的劉子庸一反常態,他盯著鶯哥兒看了許久,只見對方絲毫沒有軟化跡象,鬱悶地嘆口氣。
從銀票最上面抽出一張,揣進懷中,他瞅著鶯哥兒道:「自從我學醫來,沒人看得起我,都覺得我師弟比我好,只有你。」
劉子庸掃視鶯哥兒,笑道:「上來就將醫館交給我,拜我為師,謝了,我的伯樂。」
他最後的話低如呢喃,隱沒進塵埃里。
二人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揀起話頭。
劉子庸包了七八包補藥,細細分好了,讓鶯哥兒一併帶走。
鶯哥兒看著他猶嫌不足的切起手腕粗的人參,裝了滿滿一盒。
「用不用……」劉子庸話說一半,改口道,「等你走時候,我去送你。」
鶯哥兒走的那天,是入冬來最冷的一天,太陽黯淡無光。
她才要上馬車。
「等等!」
她詫異回頭,卻見劉子庸頂著雞窩頭,哆哆嗦嗦跑過來。
「害我等這麼久。」劉子庸小小埋怨了一下。
「手。」
鶯哥兒看了眼四周奴僕,還是攤開手掌。
裡面多了枚小小玉牌。
「這是我劉子庸獨有的信物,留著吧,保不齊有用呢。」
劉子庸搓搓紅鼻頭。
「謝謝你。」鶯哥兒不知如何是好,欲要推辭,劉子庸伸出手一把按住。
「別客套了,」他神色認真,「我給你就是你的,以後天涯海角,再難相見。」
「萬望珍重。」
「以後多穿點,別在冷天這樣等別人了,不值當。」鶯哥兒垂著眼道。
其實劉子庸的感情,她明白,但僅限於明白,她做不出任何回應。
劉子庸笑笑,露出初見那般意氣風發的神情,他慢慢退後:「我願意隨心所欲,想怎麼就怎麼著。「
「記住了,鶯哥兒,我是王琨的大弟子,我叫劉庸!」
馬車顛簸,鶯哥兒卻毫無困意,她握緊那枚小小玉牌,上面鎏金一「劉」字。
「劉庸。」她唇舌間呢喃。
「娘。」林欣呢喃著,鶯哥兒輕柔將孩子抱起,順手按住窗簾邊角時。
鶯哥兒偶然瞥到一處荒地,看形狀是花圃,只是現在只剩了殘枝敗葉,凌亂其中。
只是一瞥,那精靈般的君蘭,在她腦海中輕靈地搖曳起來。
「你到底叫什麼,我知道,鶯哥兒不是你的名字。」
那晚月光很好,如夢似幻,她也再沒見過那般美的花。
望著那荒涼的苗圃,鶯哥兒竟有種流淚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