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酒後吐真言

  「要走一起走！」

  童清攥住杜明的手腕，斬釘截鐵道。

  這回捅得簍子實在是大，錦衣衛窮追不捨。

  「河邊，往護城河跑！」童清道。

  杜明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童清帶著奔到河邊，從幾丈高的河堤上一躍而下。

  追捕他們的錦衣衛往下射箭，奈何太深，全都化作軟綿綿的雨滴般落在二人身上。

  杜明被冰冷的河水封住口鼻，好似被人扼住脖子，嘴邊冒出氣泡成串的氣泡。

  待杜明再睜開眼，陽光好像針刺痛他，他頭痛欲裂，呻吟著手扶上眼。

  

  他想到童清，便猛地坐起來。

  「怎麼了？」

  女子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只見童清臉色蒼白無比，金髮濕噠噠披在身後，她捂著胸口平復著氣息，眼仍盯著他。

  杜明環顧四周，發現儘是田地，遠處有幾處人家，煙囪里冒著裊裊炊煙。

  「是京郊，我們逃出來了。」

  童清微笑著看他。

  女子的笑顏淡淡，如同炊煙那般沒有色彩，卻極柔軟。

  胸口仍是極悶，杜明咳著，吐出幾口水。

  他就勢躺下，身下青草茂盛，好似一張網，夕陽絲絲縷縷打在身上，倒給他冰涼的身子添了點暖意。風中帶著人間煙火氣息，軟軟裹挾著兩人。

  杜明抬眼看著一片雲慢悠悠飄過。

  他感到自己的眼角濕潤了。

  但他不想讓自己丟人現眼，便將手臂搭在眼上。

  「謝謝你。」

  杜明道。

  童清裝作沒聽到，只攏了攏頭髮。

  後來，杜明陪著姚莊去安葬了蔣望雪。

  姚莊不顧身上的傷，喝得伶仃大醉。

  「阿明，以後這人世，我真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姚莊眼望著遠處的山巔，喃喃道。

  「你還有我。」

  杜明眼瞧著他。

  「姚莊，我早就沒親人了。」

  童清在遠處瞧著兩人，神色難辨。

  姚莊起身，搖搖晃晃走過去。

  「對不起。」

  他竟是徑直跪倒在童清面前。

  「我是畜牲，你救了我，讓我哥的遺體得以安葬額，以後我姚莊這條命就是你的。」

  童清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瞧了眼杜明。

  發現他並沒有想管的意思，只柔柔瞧著她。

  她心神一晃。

  「不必。」

  童清鼓起勇氣，沒有看杜明。

  「我原本也不是為了救你而去的，只是你以後莫要說我貪生怕死便好了。」

  姚莊嘴角扯出些許苦意。

  「自然不敢。」

  一旁的杜明聞言，輕咳一聲。

  童清沒敢看他。

  只心裡默默鬆了口氣。

  杜明應該不怨她了罷。

  次月，是觀星樓難得的休息日，樓主組織宴會。

  童清依舊是被眾星捧月那一個，童清好酒，但為了在杜明面前維持小意溫柔的形象，她一直不敢喝。

  現在眾人來勸，她倒是松松爽爽喝了幾杯。

  她笑得正酣時，卻感到一涼涼的目光聚集在她背後。

  童清若有所感地回頭。

  卻見杜明依舊坐在角落，長腿隨意交疊，垂著眼眸，姚莊不知為何也不在，倒顯得他些許形單影隻。

  童清見狀想要過去，卻被人拉住。

  她回頭，是柳如煙，她天生媚眼如絲，說話做事卻豪爽。

  「童清，我們喝一杯！」

  「童清，你去哪？」

  柳如煙直接攬過她肩膀，童清錯不及防地跌回她懷中，

  「沒。」

  見眾人探究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童清不禁羞怯。

  童清又被柳如煙拉著灌酒，她本是能喝，但憂心杜明。

  「別別，我不喝了。」

  面上便有了些許抗拒掙扎。

  「來一杯！」

  「大美女喝一杯！」

  杜明見狀起身，狀若不經意地湊到人群外圍。

  「少喝點。」

  童清好巧沒聽到，

  杜明蹙起眉。

  眾人越喝越起勁，索性換了大碗，行酒令。

  見清澈酒液從她嘴角滴落，滑進脖頸深處。

  杜明眉頭皺得更深。

  「哎，讓讓。」

  杜明笑容可掬地撥開眾人。

  對上童清略顯迷離的眼神。

  「來童清，喝……」

  還有人遞酒過來，杜明攔住她的手。

  「還喝。」

  「不想走了？」

  杜明在她耳邊低語。

  童清一怔，她喝上頭了，竟忘了杜明的存在。

  她心虛起來，被酒嗆到，咳得臉都紅了。

  杜明見狀愈發心疼。

  「幹什麼啊！」

  那人還在不爽叫道。

  「我代她喝，秦大哥，不能賣我個面子？」

  杜明笑道。

  秦綺眼珠一轉，嘿嘿笑幾聲。

  杜明主動要求喝酒可不常見。

  樓里誰不知道杜明的酒量比那池塘的水還淺，因此他還被笑了好幾年。

  「喝！」

  眾人對視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互相交換著：這兩人是有事兒。

  於是人群如油鍋進了水星子，炸了！

  「換酒！換酒！這不行。」

  童清看杜明一碗接一碗地喝，瞠目結舌。

  這可是三十年的陳釀葡萄酒，晶瑩剔透，後勁很足。

  「杜明。」

  她去扯杜明的衣袖。

  「別喝了」

  杜明笑笑：「沒事的。」

  「沒事的，他能喝！」眾人起鬨。

  童清根本不清楚杜明酒量，結果沒過半壇，杜明便紫紅上臉，連站都站不住。

  童清傻眼了，這麼淺？

  姚莊見童清不可置信的眼神，憋著笑道。

  「忘了告訴你，半年前。杜明喝一壺水酒，醉得爬不起來。」

  「後來他就再也沒喝過酒了。」

  眾人大笑。

  姚莊連連擺手：「我可不扶，他要為你擋酒的，我可不管啊。」

  童清狠狠剜了姚莊一眼。

  嘴裡嘟囔一句，狼心狗肺的。

  攙扶著爛泥般的杜明，踉蹌著走出去。

  深知杜明酒後德行，姚莊暗暗搖頭。

  一點都不曉得他的良苦用心！

  此時天剛剛黑下來，童清的纖細背影漸漸隱沒在黑暗中。

  杜明喝酒上臉，渾身都滾燙，連呼出的酒氣都帶著灼熱。

  「你是誰？」

  杜明轉頭看她。

  「童清。」

  原本死屍般沉沉壓在她身上的杜明聞言竟是彈了起來。

  結果他踉蹌著，背靠樹上。

  童清被他反應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

  「你別碰我。」

  杜明瞧著她道。

  他頭髮束起，烏黑劉海垂在臉側，更稱得他面頰粉嫩。

  那一刻，童清甚至對自己瞧上杜明這件事產生了莫須有的負罪感。

  「我不許你碰我。」

  杜明涼涼道。

  只是語調正常許多，聽起來倒像是酒後吐真言。

  童清心裡咯噔一聲，她勉強挑起嘴角。

  「你喝醉了，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