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死無葬身之地

  韓風撒開杜明，迭聲問著怎麼了，剩下零星幾個獄卒，也是抻著脖子觀望著。

  姚莊猛地把頭抬起，抓起蔣望雪就往自己肩膀上帶，杜明心領神會往外奔，啟明劍出鞘，挽著劍花帶血花。

  好在那人動靜鬧得夠大，一路上遇到的阻礙大大降低，即將跨出詔獄大門時，杜明心頭忽而一陣異樣。

  他回頭看，卻只見一片黑洞洞。

  「走啊！」姚莊叫道。

  杜明回神，二人剛要抬腳，一冷箭卻從背後襲來。

  杜明剛反應過來，下意識揮劍砍去，卻只擋那箭尾，冷箭威力依舊霸道，正中蔣望雪脖頸。

  姚莊後背僵得跟塊板一樣。蔣望雪好似一個破了口子的爛麻袋，軟軟躺在他肩膀上，登時沒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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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滴著，在姚莊腳下匯聚成血坑。

  回頭，只見何宴走出來，手中還握住弩箭，唇邊掛著一絲冷冰冰的笑意。

  「早就看你們不對勁。」何宴道。

  何宴沖身邊的錦衣衛力士努頭。

  「上。」

  「是，千戶！」

  二十餘名錦衣衛力士如同蝗蟲一齊向二人衝來。

  「走啊！」杜明都已經轉過身子，又回去扯傻了般站在原地的姚莊。

  「快跑！」杜明吼道。

  「啊！！」姚莊雙目猩紅，竟是直直往何宴衝去。

  「我要你償命！」

  杜明將姚莊衣服撕開極大口子，還是沒能攔住他瘋了般奔向何宴。

  杜明雙眼瞪得分外圓，眼睜睜看著姚莊陷入重圍當中，涌動在他身邊著藏青色錦衣衛力士好似鬼影，他周身如墜冰窟。

  又有開始了嗎？

  孟豹的悲劇又要在他眼前上演了嗎？

  「杜明，你走吧。」

  吊兒郎當的孟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笑，那時，他們也是被多人圍攻，孟豹身中數刀，滿眼糊得都是血。

  「別管我啦。」孟豹語調發顫，看著不遠處已經跳上屋頂的杜明，「你跑吧！」

  「我活不了了，你跑啊！！」

  孟豹吼聲悽慘如同杜鵑啼血，那時何宴穿得還是百戶的官服，他歪著頭，盯著杜明的眼，猛地踩上孟豹後背。

  「下來吧，下來陪你的兄弟。」

  何宴歪頭笑道。

  他笑得何其輕蔑，好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螻蟻，孟豹對杜明的意義不亞於姚莊，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

  若是按杜明的性子，他願意跳下去拼個你死我活，直到流干最後一滴血。

  可是他不能，孟豹也會不願意，他們倆今朝齊齊慘死在朝廷走狗錦衣衛手裡。

  在錦衣衛集體放弩箭的前一秒，杜明翻身跳下房檐，義無反顧開始逃命，跑時不覺得，只一門心思逃命。

  好容易逃到安全地方，杜明渾身的傷口都在痛，倚著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自小時候母親過世後，自己賣身葬母，他安葬好母親，在母親墳前哭一氣後，他曾暗下決定，今後不會再落一滴淚。

  可孟豹死後，杜明掩面痛哭，既是哭死去的兄弟，也在哭自己的悽慘卑微。

  自那以後，杜明失去了爭名奪利的興趣，他看透他們所有人不過都是觀星樓手裡的旗子，越出彩便越被人更徹底地利用。

  他甚至在心底嘲笑那些為了天殺之位爭得頭破血流的殺手，身在地獄，無論爬到哪裡，都還是在地獄裡。

  自己不想自己身邊的人，再受到任何傷害了。

  他和姚莊就堪堪吊在十三殺末尾，渾渾噩噩度日。

  他早看出姚莊的不對勁，從那個任務張榜，到兩人潛入詔獄。

  姚莊其實一直都在勉強偽裝正常。

  所以自己才義無反顧接下這個必死的任務。

  不管姚莊為何犯險，自己都得陪著他。

  他不能再失去兄弟了。

  「姚莊！」

  杜明叫道，他橫過啟明劍，身子輕盈如柳絮，就要殺進重圍。

  心頭愴然的快意涌動，杜明眼眶發熱，他知道，今天，他們兩個都得死在這。

  或是橫屍在亂葬崗，也比拖著殘軀，做些下作事，拿別人的命換自己的苟延殘喘要好！

  涌動的人群卻如天女散花一般散開，受傷的錦衣衛力士倒地野狗般呻吟，露出姚莊那張吃驚的面容。

  一黑衣人大殺四方後，左手拽著姚莊往前跑，右手姿勢優雅，下手卻穩准狠，無人敢阻，沾之即死！

  那黑衣人來到杜明眼前，身子曼妙，抬眸一雙淺棕眼眸，似是要看進人的心裡。

  童清！是童清！

  杜明呆愣愣看著她。

  直到童清把姚莊推進他懷裡，姚莊看了看杜明，嘴巴長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方才攔路的錦衣衛足有五六十人，錦衣衛力士武功其實不可小覷，就算他乃至杜明，也沒把握能在如此多的錦衣衛中脫身，更何況是，她竟還把自己從重圍中救了出來！

  還毫髮未傷！？

  如此武藝，莫說觀星樓，就是放眼整個江湖，也當是數一數二。

  「走。」

  杜明用力將姚莊推出門外。

  「別做傻事，帶他出去安葬！」杜明吼道。

  姚莊面露感動神色，回身扛起蔣望雪的屍身，奔了出去。

  童清雖善戰，久了也是體力不支。

  三名錦衣衛一齊摁住她的劍，她手臂發抖，眼見就要支持不住。

  忽而眼前劍光一閃，童清福至心靈地抬眼，杜明站在她身邊，胸膛上下起伏。

  「我們走。」杜明道。

  童清點點頭，二人不再戀戰，且戰且走，碧血劍柔軟如蛇，啟明劍鋒利剛硬，相得益彰間，漫天劍光間，無數人的哀嚎，怒吼，但童清只能聽見專屬於杜明的聲音。

  杜明手中轉劍的聲音，啟明劍的挑刺劈按，杜明深重的呼吸，一下下，如同他灼熱跳動的心，他說，我們走。

  他說，我們。

  何宴見二人要跑，按耐不住也要提劍上來。

  卻被那叫韓風的錦衣衛按住，杜明只聽什麼。

  「人已死……沒……」

  杜明走之前，回頭深深望了眼何宴，那張戾氣橫生、眼底閃著狠毒光芒的臉龐深深刻在杜明腦海中。

  「我記下了。」杜明心道。

  險些殺了我兩個兄弟的畜牲。

  待有一日，我會叫你死得比孟豹更要悽慘，更要絕望。

  我發誓。

  二人奔出錦衣衛詔獄，童清身子依舊靈敏，但杜明腳步卻越來越凌亂。

  童清很快察覺到：「你怎麼了？」

  杜明搖頭，前些日子做任務太狠，留下的傷還沒完全癒合。

  方才抵抗一陣，已是極限。

  但凡他有一點辦法，都不會不想著帶走姚莊，而是索性要和姚莊一起死。

  「我不行了，」杜明唇邊揚起熟悉的微笑，他慢下腳步。

  「童清，你走吧，我幫你殿後。」

  杜明已經轉過身，啟明劍的刀鋒上的血滴在空中劃出弧線。

  「要走一起走！」

  童清攥住他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