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別走

  依奴兒又喚了幾聲，無人響應，火勢兇猛，到了無法待下去的程度。

  她卻有種直覺，杜明他一定在這裡！

  依奴兒起身，好容易瞥見一抹緋紅衣角。

  依奴兒撲過去，只見角落的杜明臉朝下，一動不動地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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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已蔓延到他的衣角。

  依奴兒撲滅火焰，伸手將他翻過來，卻見他呼吸微弱，嘴唇烏紫，唇邊還有乾涸的血跡。

  依奴兒拍打著他的臉，杜明毫無反應。

  她眼底嚼滿淚水，伸手將杜明手臂搭在肩頭，將他扶起。

  窗邊因為依奴兒方才打開，灌進了風，火勢愈加兇猛。

  依奴兒只好帶著杜明來到門邊，她踹開門扇，樓梯已是搖搖欲墜。

  往下走時，煙嗆得她幾乎窒息，她只好撕下衣擺，先給自己綁住在臉上，又給杜明蒙住口鼻。

  一階階，樓梯灼得人腳底都發燙，依奴兒鞋底很快被燙破，她很快感到難忍的痛苦，四處是青紫可怖焰火，好似走在九幽黃泉的不歸路一般。

  依奴兒喃喃道：「杜明，我會帶你出去。」

  「杜明，我可以死，你必須活著。」

  汗滴自依奴兒鬢角冒出，順著鼻尖流下，她眼底卻儘是堅毅神色。

  待來到樓下門扇處，依奴兒渾身被汗水浸透，幾乎絲絲冒著白汽，她幾乎脫力。

  但看見門扇處火焰並不大，她燃起希望。

  「杜明，我們要出去了。」

  來到門邊，她沒留意腳下殘破的花瓶，腳下一軟，幾乎撲到在門扇上。

  她抬頭，眼底滿是不可思議，她站起來，發瘋似地搖晃門扇。

  門扇紋絲不動，門被從外面鎖上了。

  「救命！」一開口就被嗆得滿喉，依奴兒大喊。

  「救命啊！裡面有人！」

  依奴兒叫喊著，喉間本就乾燥，大喊大叫後湧上鐵鏽血腥氣味。

  她從腰間抽出碧血劍，用力砍著門扇，奈何進來時間太久，脫水加勞累，繞她體力再好，也無法一時將高大門扇破開。

  整間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似乎馬上就會淹沒在這無邊的火焰中。

  依奴兒回眸看杜明。

  卻發現杜明也在看著她！

  這時，門外傳來誰的怒吼，接著是門栓被抽出的聲音。

  門被從外面打開了！

  風湧進的瞬間，火猛地爆燃。

  閆月本已猶猶豫豫走出去，卻見王俊海鬼鬼祟祟模樣，他留意到幾人又悄悄繞回去，閆月本就心底不安，跟著回去，卻發現那幾人竟是在鎖門。

  「你們簡直混蛋！」

  閆月撥開兩人，開門，火光略小時，正與一女子對視。

  女子蒙著臉，渾身黑灰，她肩膀上搭著一人的手，是杜明！

  「帶他出去。」

  女子只說了一句。

  激動得不知所措的閆月，立馬接過杜明。

  正想對女子道聲些，那女子卻轉身快步離開。

  「別走。」低垂著頭的杜明從喉間擠出兩字，低微得如同悲鳴。

  「大人，您說什麼？」

  閆月問。

  杜明卻兩眼一黑，不省人事過去。

  「尹賢芳死了？」消息很快長了腿，傳到皇宮裡去，董徹難掩面上激動，連忙追問。

  「真的死了？確定是他？」

  錦衣衛指揮同知王俊海：「啟稟陛下，是他，仵作驗過了，口鼻多黑灰，無掙扎痕跡，是自焚而亡。」

  「他知曉自己窮途末路，竟想帶著我們一齊死，還好我……」

  這時幾名宮人匆匆跑上來，打斷王俊海的話，宮人俯身在董徹耳邊說了幾句。

  董徹神色大變。

  「派最好的御醫，速去診治！」

  立著耳朵的王俊海也只聽到這一句，他心愈加惶惶。

  「你下去吧。」

  董徹凝視他許久，王俊海低著頭，簡直如芒在背，最終聽董徹如此道。

  王俊海如釋重負地嘆口氣，下去了。

  「混蛋，都是混蛋！」

  董徹嘴角微微抽搐，昭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只是現在百廢待興，他沒辦法處置王俊海！

  杜明這一傷就是重傷，鶯哥兒派人請劉子庸來，偏偏他受邀去距京五十里出診了，待三天才能趕回來。

  這三天內，杜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頹廢著，湯藥不進，就連劉子庸之前給的藥，強餵下去了，也無濟於事。

  說不慌是假的，縱使杜明在鶯哥兒生命里充當的多是討人嫌的角色，但畢竟鶯哥兒身邊人剩下的已不多。

  鶯哥兒斷斷續續照顧了兩天，沒有絲毫起色，她連派人請依奴兒來看杜明——搞不好就是最後一面了，請帖卻被多次退回。

  鶯哥兒心覺不對，親自去夢回春暖尋她。

  手捧銀票，鶯哥兒又把杜明名頭搬出來嚇人，一向愛財如命的老鴇竟罕見地沒有收銀票。

  「夫人，您請回罷！」面色難看的老鴇一甩手帕，頭也不回走了。

  鶯哥兒心裡儘是疑惑，待她用點手段將依奴兒的貼身侍女綁到小巷子裡時。

  才得知依奴兒已經失蹤兩天了。

  鶯哥兒心覺不妙：「你是何時發現依姐姐不見的？」

  「就在兩天前的清晨，我預備去服侍姑娘洗漱，卻發覺姑娘的房裡沒人，桑媽都急壞了，卻也不敢對外人說，畢竟姑娘……」

  侍女嚶嚶哭泣。

  鶯哥兒腦子裡思緒紛亂，到最後只指向一人。

  那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

  鶯哥兒手撫上隆起的肚子，心裡著實沒了主意。

  觀星樓的暗閣。

  一頭乾枯金髮緊貼著骯髒牆皮，依奴兒仰著頭，嘴裡輕輕吸著氣，唇瓣暴起死皮，憔悴不堪。

  她眼底卻有一種安之若素的滿足與沉靜，不管怎樣，自己把他救出來了不是嗎。

  只是那蠱毒不知是否解了。

  「杜明……」

  她嘴裡輕輕喚著，仿佛能從這名字里獲取莫大勇氣一般。

  「我記得我提醒過你，別接近杜明，離他越遠越好。」

  身前站著的絡腮男人怒吼道：「你都他媽忘了嗎？！」

  讓男人愈加暴怒的是，依奴兒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好像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是嫌他死得不夠早嗎？你啊你！」

  「別跟他廢話！」一旁的湘娘站起來，「我看，她這種賤人，趁早殺了省事，她活著，遲早會把杜明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被五花大綁的依奴兒沉靜依舊。

  「我救了他。」

  「沒有你也會有別人來救！」湘娘叫道。

  她搶過男人手中的鞭子，皮鞭盤旋著破空，猛地落在依奴兒身上，裂帛聲脆。

  依奴兒悶哼一聲，破損衣料處登時浮現扎眼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