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往事（二）

  依奴兒看著杜明越走越近，那清俊眉目愈發清晰，她心在狂跳，心頭抗拒瘋狂滋生，她想，自己不要將信交給他了。

  依奴兒轉身想走，奈何被那群半大小子團團圍住，嘴裡不乾不淨說著什麼。

  她冷冷盯著他們，眸子中浮現出慍怒。

  她小獸般用力往外擠，卻無濟於事，望著她狼狽模樣，有人笑道：「剛才不是挺大膽的嗎，怎麼現在要起臉來了。」

  「來。看看，我明哥來了。」

  之前女子就算示好，也多是委婉暗示，連照面都不敢和杜明打，這個中胡混血依奴兒，熱情似火的樣子，直接殺到杜明眼前，怎能不叫人嘖嘖稱奇。

  誰知依奴兒，只是孤僻太久不太近中原風俗，在胡地若有心儀的男子自是要大膽表露心意，這是依奴兒生母告訴她的。

  母親和依奴兒說的話不多，她都記得。

  「好了，好了，幹嘛呢。」杜明看不過眼，撥開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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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儘可能溫柔的語氣道。

  「好了，我來了，你有什麼事？」

  如此罕見的溫柔語調，叫眾人連連起鬨。

  依奴兒手緊緊攥住信，低著頭，一言不發。

  畏畏縮縮的樣子，叫杜明小弟看不過眼。

  「你幹嘛呢你，耍我們明哥玩呢。」說著劈手搶去依奴兒手中的信。

  杜明正欲出言阻攔，誰知依奴兒萬分緊張得樣子，跳起抓到信，再不鬆手，力氣大得叫那少年險些跌了個狗吃屎。

  「媽的，給我！」少年震驚地看她，再度伸手去搶。

  誰知，在眾目睽睽下，依奴兒將信整個塞進嘴裡，費盡力氣嚼著。

  杜明傻眼了，眾小子都驚呆了。

  杜明忽然想起那信皮看著是牛油紙，那個東西哪裡吃得，若是自己兄弟，他自可上手去掏，可這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娘，杜明環顧左右，急道：「不，不行，誰給她弄出來，別叫她吃！」

  依奴兒卻以為杜明是想看信，心頭小小哀怨一下，本想直接咽下去，結果實在費力，噎在喉嚨處上不來下不去。

  她推開石化了的眾人，落荒而逃。

  杜明呆愣半晌，憋出一句：「……牛啊。」

  眾小弟連連點頭，明哥還沒這樣稱讚過別人呢！這個女子不簡單！

  「明哥，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最忠心耿耿的小弟，哭得梨花帶雨問道。

  「瞎說什麼呢！」杜明拍了下他的腦袋，他往依奴兒逃走的方向看了眼。

  收回眼，杜明：「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呢。」

  依奴兒知曉自己此舉定會招致楚瀟的報復。

  所以在她還沒睡醒，被窩裡灌進大股冷風，頭皮忽感劇痛，一股巨大扯力將她扯到地上。

  依奴兒清醒瞬間就知道是誰。

  果然狹小的屋子裡擠進殺氣騰騰的幾人，為首的是楚瀟，情書的主人。

  十七出頭的楚瀟容貌艷麗，武藝拔尖，前幾天剛被提了十三殺的候選人，正是風頭無限之時，若是成為十三殺之一，便可同杜明天天照面，她被自己的幻想蠱惑，決心對杜明提前表明心意，到時……

  天曉得她聽旁人轉述，說到杜明伸手去接信時，心都激動得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現在全叫這個賤人毀了。

  楚瀟扯著依奴兒的嘴：「吃，我叫你吃，什麼都能含在嘴裡是嗎？」

  依奴兒仰著臉，縱使臉變了形，神情平靜得如同死水。

  她忽而彎了下嘴角：「你配不上他。」

  楚瀟抬手就給她一巴掌，觀星樓尚武，女子亦然，若有什麼恩怨，才不會哭哭啼啼糾纏不休，真有什麼恩怨，就是約一架。

  楚瀟壓根看不上依奴兒：「你根本不值得我動手，給我打。」

  身後四五人氣勢洶洶撲上來，依奴兒拼盡全力抵抗，終是漸漸落了下風，她索性抱住頭，默默忍受。

  「你腦子裡什麼腌臢想法我一清二楚！ 」

  「以後我會天天見到他，」楚瀟眯起眼，霸氣萬分道，「他是我的。」

  依奴兒匍匐在地，心頭卻泛起漣漪——原來，成為十三殺，就能天天見到他嗎，就能……同他說話嗎？

  依奴兒後來想想，自己對他的念頭，竟是在那時就種下了。

  後來啊，她用開始精進武藝，各處偷師，寒冬酷暑不間斷，身上生生曬脫一層皮。

  她嫌丑，就很少照鏡子了。

  有一天，烈日曬得路邊的草都發蔫時，依奴兒在一片小小的樹蔭下重複躲避、下腰、後空翻的動作，屢屢失敗時，身旁傳來一道笑呵呵的聲音：「丫頭，這招可不是叫你這麼練的。」

  依奴兒眼上糊滿汗水，卻瞪大眼睛盡力看清楚老人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她牟足勁，終於成功，動作流暢。

  老太太點頭：「成，我瞧你，是個好苗子。」

  「奇怪，以前竟沒見過。」她嘟囔，越看依奴兒心頭越覺得歡喜。

  這個老太太就是觀星樓的創始人之一，童顏鶴。

  人人皆說，依奴兒一步升天，交了天大的好運。

  被童顏鶴單獨帶走教導，她老人家桃李滿天下，最後幾乎都成了江湖中盤踞一方的人物。

  依奴兒卻想，她好久沒有見到杜明了。

  聽人說，他出任務失敗，排名也掉到了二十名左右，行事張狂，吊兒郎當，叫教他的師父不知暗地裡嘆過多少次氣。

  說好好一個苗子，怎麼就廢了呢。

  依奴兒聽說這些，心急如焚，她向童顏鶴請辭。

  童顏鶴問她為什麼。

  依奴兒眼底清澈，透出一絲心虛，她說，自己嚮往外面的世界，這裡生活太苦。

  童顏鶴撇撇嘴，很有些傷心得樣子：「罷了，姑娘大了不由娘，你去吧。」

  依奴兒聽聞，欣喜若狂，只是看著老人日漸佝僂的背影，不由得心頭髮酸。

  童顏鶴笑笑：「你今年，有二十了吧，不說我也該叫你走了。」

  「只是我寡老太婆一個，實在是捨不得你這麼個知冷知熱的小人，觀星樓下個月有比武大會，重新評定十三殺順序，你好好表現，別給我丟人嘍。」

  「是。」依奴兒手持碧血劍，鄭重向老人磕了三個頭，眼含著熱淚，老人可謂是再生父母，恩情重如山。

  走出大門後，依奴兒回頭，老人在濃綠重疊的葡萄葉下，躺在搖椅上，像是睡著了。

  依奴兒卻知道，老人不願意看著自己走！

  「師父。」她在心底默默喊了一聲。

  回到闊別兩年的觀星樓，依奴兒發現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