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斬立決
2024-08-31 04:53:16
作者: 玄暉
夜空迷茫,黑得似化不開的濃墨,風起了,白楊樹立在暗夜中,呆呆的。
明熹宗董修經何宴的事刺激,怒火攻心,一天多次咯血,自此一蹶不振。
同日,慈慶宮,皇后吳漪神色凝重,掃視周圍:「你們都出去!」
「真的?」待確定閒雜人等都退去,她問御醫。
御醫難掩激動,連鬍鬚尖尖都在抖動:「是的娘娘,您已懷有兩個半月的身孕了。」
「娘娘近來異常嗜酸。」親信宮女激動萬分,「莫不是……」
「住嘴!」吳漪面上沒有半分喜悅,她厲聲喝住宮女。
吳漪顫抖著喝了口茶水,自己盼了那麼久,怎麼就偏偏在今朝!
她手覆上小腹,眼下聖上病危,繼承人尚且不明,宮中處處是尹賢芳的耳目。
若是尹賢芳知道她在此時懷孕了,他會做些什麼……
吳漪心頭冰涼,她不敢去想。
這是她第一個孩子,儘管危機四伏,她初為人母的喜悅和激動也不由得叫她眼中多了幾絲神采。
孩子,娘會保護好你。
此後,吳漪更加安靜,拒見生人,飲食在宮中另開小灶,她給了宮女太監昂貴賞賜,特意囑咐他們管好嘴。
與此同時,董修的病情加重,到了起不來床的程度,吳漪念夫妻一場,連著侍奉三日,她拿熱毛巾揩拭著董修腫脹的臉,面露悲憫。
董修從小被先皇厭惡,遲遲不肯將他立為太子,連出閣讀書機會都沒有,吳漪常見他深夜讀書認字,他又怎會願意當被人背後嘲笑連字都不識的傻子皇帝。
「陛下。」吳漪輕喚。
董修勉強睜眼看她,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害怕又是幻象,拼盡全力抓住她的手,低低道:「這,這些年,辛苦你了。」
頓時,她眼中盈滿淚水。
同床異夢有三載,唯有此刻吐真心!
「陛下,我……」她正欲將懷孕之事告知董修,小腹卻感異樣,她一眼掃到牆角處的熏爐。
「陛下,臣妾告退。」她神色大變。
強撐著回宮,小腹已是絞痛難忍,鮮血濡濕下擺,吳漪蜷縮成一小團,流著淚,不斷道:「再堅持堅持,吳漪!為了孩子。」
待到太醫趕來,吳漪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身下被褥亦是血紅刺目。
……
吳漪的孩子沒了,她痴痴傻傻哭了半晌,她心痛,憤怒。
她恨自己,明明知道是誰害死的自己的孩子,卻沒辦法叫那人為自己的孩子償命!
如果有可能,她恨不得生啖其血肉,可現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掉幾顆無關緊要的淚珠。
痛苦叫她冷靜。
她逼自己咽下人參湯,她大口吃著阿膠燉的補品,只嘗到滿嘴的血腥味!
杜明有尹賢芳的授意,全面接管錦衣衛,還是指揮同知的品級,假錦衣衛指揮使,他手段狠厲,比何宴有過之而無不及。
尹賢芳很是滿意。
何宴在詔獄中,似乎已經被人遺忘?當然不是,關於他的死法,現在暫時掌握在尹賢芳手中,尹賢芳沒發話,他就得還喘著氣。
某天,杜明處理事物煩累,隨意走到牢房,竟是關押何宴的地方。
好吧,他就是故意的,杜明沖身邊人努頭,下屬立刻恭謹打開鎖頭。
「他這些日子可還安分?」
「啟稟大人,前些日子叫著要找您,餓了幾頓後,就安靜多了。」
杜明頷首,他伸伸胳膊,感覺這官服還是太繁複。
牢中一如當年的陰沉,外面的陽春三月,風送不到這死亡之地。
許是聽到聲響,何宴轉過身,他身著髒得看不出眼神的裡衣,顴骨高聳,坐在腐爛的稻草上,腳邊一個碗裡盛著點殘湯剩水。
見到杜明,他驀然站起來,腳上鐐銬「噹啷」連串響著。
杜明笑道:「別激動別激動,都是老熟人。」
「她呢?」
杜明只以為他要向上次一般對自己破口大罵,誰知何宴開口卻問的是鶯哥兒。
太稀奇了,簡直是活久什麼都能見到。
杜明大笑幾聲,似有實質般迴蕩在冰冷石壁上。
「你不知道嗎?你應該沒有那麼蠢吧。」杜明靈魂中陰暗面被激發,刻意要嗟磨他,便冷笑著道。
何宴:「……我要見她。」
杜明:「不行。」
何宴像一頭受了傷的獅子,眼中閃著血紅的光。
「我要見她!」
何宴竟對杜明動起手來,其力度之大,若是真的挨到,只怕臉都要被打歪。
杜明卻只是輕輕閃避,抬腳勾住何宴兩腳間的鐵鐐,何宴搖搖晃晃倒地。
杜明閃躲到一邊,沒有挨上他半分。
「我不會動你,因為打你,都髒了我的手。」杜明用腳踩住何宴的手,一根根碾壓著,指縫間發出酸澀的聲音。
何宴渾身繃得像弓,沒有叫一聲。
杜明環顧四周:「這裡你熟悉得很吧,從前笑他人,如今你也在牢籠之中了。」
「好好待著吧。」杜明轉身離去。
「為什麼要背叛我?」何宴嗓子裡像含了沙。
或許透著頹廢的氣息,杜明不慎在意,他回頭:「我何曾衷心於你過。不過或許你該問問你自己,何宴,為何那麼多人都要你死。」
說完,杜明轉身離去,從心底里覺得自己對殺人誅心這一套,可謂深諳其道。
尹賢芳不是不想讓何宴死,只是正巧碰上吳漪懷孕,他此生的心思都用在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這個愈長愈大的禍害上。
幸好手下有能人,將大量麝香摻入董徹大殿的香爐中,吳漪本就因懷孕而提心弔膽,鬱鬱寡歡,這幾日又大量攝入助產之物,孩子也就此沒了。
「真的沒了?」
「啟稟廠公,莫說我們,就是大羅金仙在世,也救不回來,鐵定是沒啦。」
尹賢芳大大鬆了口氣,隨後,他就想起何宴來了。
董修現在聽到何宴名字就氣得直翻白眼,尹賢芳還想這個主子能多活幾天,於是先找人起草詔令,他親自批紅,蓋章。
於是將逆賊何宴三日後斬立決的詔令,就此經過內閣,六部層層審批,流程之快,眾人意見之統一,前所未聞。
杜明看到那道命令,眉頭不滿地挑起,這麼簡單就叫他死了?
杜明向來是恩怨分明的性子,有仇必報,有恩必償,何宴待他不可謂不真心,他何以對何宴厭惡至此,連死都覺得便宜了他?
杜明想了想,去找鶯哥兒,她於前日從何府搬出,托依奴兒給她暫租一處宅院。
他將那道命令交給鶯哥兒看。
鶯哥兒瞥了眼:「做甚?」
自從鶯哥兒不必再裝模作樣,她性子愈發古怪起來,能說一個字,絕對不會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