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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終見恩公

2024-08-31 04:50:09 作者: 玄暉

  杜明帶鶯哥兒翻後牆出了別苑。

  寒冬深夜,風穿街走巷,發出可怕怒吼。

  鶯哥兒跟杜明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街上,街邊房屋窗戶好像一隻只黑洞洞眼睛,鶯哥兒感到萬分不自在,她縮起身子,心裡卻很明白,審視、譴責自己的是自己的良知。

  「你要帶我去哪?」走了很長一段路,鶯哥兒終弱弱問道。

  杜明提著燈籠,回眸一笑,燈籠光打在他側臉,顯得無比詭異:「帶你去看死人。」

  鶯哥兒下意識停住腳步,杜明見狀拽著她往前走:「走啊,你不是感謝許逸嗎,怎麼,你不想見他最後一面嗎?」

  杜明用了極大的力氣,鶯哥兒覺得手腕都要被他捏碎,疼得她眼淚飈出,跌跌撞撞隨他往前走。

  棺材鋪老闆老成正摟著枕頭睡得香甜,忽聽有人喚他,他迷糊睜開眼,想起他打了一輩子光棍,這屋裡哪來的第二個人。

  莫非……

  老成哆嗦著手點上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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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明的臉便如同幽靈般浮現在半空中。

  老成嚇得一激靈,隨後跳起來怒罵不止,「杜明,我日你媽個腿,你嚇死老子了,大半夜又耍什麼壞!有事不能白天來,你媽……」

  杜明掏了掏耳朵,往身後看,老成這才發現杜明身後還有個女娃娃。

  既然已經到這,如同杜明所說,鶯哥兒要見到許逸最後一面。

  鶯哥兒掏出碎銀,竭力用正常語調道:「抱歉老闆,打擾您了,麻煩我想看看……許逸的屍體,您看這錢。」

  老闆抓起碎銀,問杜明:「就你上回背過來那個?」

  杜明點點頭:「沒壞吧。」

  「沒,就是有點……」老闆搖搖頭,「太慘了。」

  老闆舉起蠟燭,往旁邊小房子走,火苗在暗夜中搖曳顯得很單薄,

  屋子裡很亂,各種奇怪工具堆得人沒處落腳,走到最裡面,老闆指著一個被稻草覆蓋的人形東西道:「就是這個,我走了,太慘了,看多了要做噩夢。」

  鶯哥兒眼底淚光閃爍,遲遲不敢掀開。

  杜明見狀,一把將稻草掀開,冷聲道:「看看吧,這就是你的恩公。」

  鶯哥兒只看一眼就嚇得失聲尖叫,跌倒在地,她哆嗦著,嗓子像是被人掐住難以發聲。

  「怎麼你認不出來了?也對,」杜明心裡不知哪來的氣,揪著鶯哥兒向前,逼她看個清楚,「喲,你恩公死得好安詳啊,看啊。」

  鶯哥兒死死瞪大眼看著屍體上遍布的傷痕,那乾涸又再覆上的血跡,那因久受折磨不愈而化膿的猙獰傷口,整個屍體的皮緊貼在骨頭上,甚至誇張地凸出來,鶯哥兒被一絲亮光吸引,顫抖著撥開許逸頭髮,發現頭頂有一鋼錐的頭,而鋼錐刺破許逸下顎,露出一個尖。

  鶯哥兒只看一眼,就奮力掙開杜明,跪倒在地上狂吐起來。

  杜明尋了個舒服地方,環抱雙臂,冷眼旁觀。

  不知過了多久,嘔吐聲消失,杜明好奇瞥了眼匍匐在泥地上的鶯哥兒,她雙眼無神,亦無淚,空得有點可怕。

  「哎,你怎麼了?」杜明問,「這就受不住了?那你看看這個。」

  杜明將許逸臨終前委託給王二的血書站著扔下去,紙張散落蓋到鶯哥兒面上,鶯哥兒眼前瞬間被血色遮滿。

  她輕輕掀起血書的邊,又從地上支起前身,將身側其餘三張血書拾起,捧在手心裡吹了吹灰塵。

  「你恩公的,不過用血寫出來,有點變形哈,能認出來吧。」

  鶯哥兒看著杜明,他臉上的笑意是惡意的,神情嘲諷閒適,仿佛欣賞自己痛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杜明很快注意到鶯哥兒眼神,皺眉:「不對啊,你這眼裡,有殺氣。」

  「為什麼要想弄死我呢?」杜明摸摸下巴,恍然大悟道,「是因為我把真相告訴你,你接受不了,是吧。」

  鶯哥兒渾身打顫,不知是冷還是悲,她往前蹭,想把蠟燭拿近些,杜明非常善解人意,立馬將蠟燭移來,鶯哥兒眼前的字卻重疊錯位,看不真切,她使勁揉眼,眼前仍然是血紅一片。

  她茫然低聲道:「我,怎看不清。」

  杜明知她是太過悲憤,一時氣血上腦,不禁也有點可憐她:「來,我給你讀罷。」

  鶯哥兒卻不撒手,終是一字字地看下去:

  枉死鎮撫司楊漣絕筆書於監神之前,今逸已死矣,只存此一段議論,灑向青天白日;且不忍概於今公論與人心天理俱不足憑,徒以怯縮自裁,只取妻子一環泣,令明時有身死不明之大臣耳。

  原逸不意身一入都,偵邏滿目,即發一揭,亦不可得,滿腔怨憤,無處可訴。

  打問之日,怨案密定,固不容辯,血肉淋漓,生死頃刻,乃就本司不時追贓,限限狠打。

  此豈皇上如天之仁,國家慎刑之典,祖宗待大臣之禮?不過仇我者立迫我性命耳!

  若漣死,則仇我之忿可消,而好生之念或動;天下人心猶在,公論或伸,漣即身無完肉,屍供蛆蟻,原所甘心。

  但願國家強固,聖德剛明,海內長享太平之福,八荒子民安享樂業。而痴愚念頭,到死不改。

  鶯哥兒痴痴看著血書,像是能從中瞧見許逸一般,忽而她極悽慘地笑了。

  她咳嗽幾聲,捂嘴,鬆手後竟是滿手的血。

  兩行清淚映在她面頰上,但她沒再哭。

  杜明有點拿不住她在想什麼,便站起來道:「早知道你是個不成器的東西,算了。」

  「你要我做什麼?」杜明剛轉身身後就聽鶯哥兒這般問道。

  杜明回身望她,鶯哥兒面上沒有一絲生機,好像開敗了的花,又像陽光下的陳雪,頹喪之至。

  鶯哥兒又看了眼血書,喃喃道:「只要能為恩公報仇,我做什麼都可以。」

  杜明臉上是藏不住的微笑,蹲下平視著她:「我要你,嫁給何宴。」

  鶯哥兒嗓音都變了調:「你嘲諷我?」

  「當然不是,」杜明笑笑,「其實我主子交給我的任務,可不是混在何宴身邊當個家丁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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