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再遇

  他不是驛卒嗎，怎麼如今墮落至此。

  鶯哥兒見他沖自己輕輕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什麼意思，她來不及想太多，只見曹立成走上前來，伸手給了她一巴掌，沒有半分的留情，鶯哥兒倒下，

  她心底恨極，只死死盯著曹立成。

  曹立成接過身邊人的繩子，淡聲道：「我來吧。」

  鶯哥兒便被綁了個嚴實，出了門隨匪徒們往東南方走，道路崎嶇，她跌了好幾跤，便再也不願往前走一步。

  「怎麼，不想活了？想死？」曹立成見狀譏笑道。

  「殺了我。」鶯哥兒道。

  曹立成只是笑了笑。

  鶯哥兒被扯著，見他們進入農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嘴唇都要咬出血。

  天色漸晚時，一行人才如野獸回巢般往回趕。

  可惜景物漸漸暗了下來，到伸手不見五指時，首領才差人尋些松油，要連夜趕回寨子。

  曹立成拽著鶯哥兒，同另一人往松林里尋，松林里靜極了。

  曹立成走在最後，卻拾起一塊石頭，猛然砸在他的同伴頭上，那人悶哼一聲，卻還沒倒，曹立成才抽出刀，一刀斃命。

  黑紅色的血染得林地漸黑，血腥味瀰漫開來，和松柏的清香混在一處，只令人愈加作嘔。

  「我被小人陷害，公職丟了。」曹立成直起身，「縣官來逼我，我沒辦法，便落了草，今天是我落草第四天。」

  曹立成說著，將她身上繩子割開：「走吧，往東一直走就能下山。」

  「那你呢。」鶯哥兒顫聲道。

  「我也跑，我……想明白了，縱使上天對我不公，我也不能與畜生為伍！」

  「你同我一起走。」鶯哥兒捏住他的袖子。

  曹自成愣了下，點頭道：「好。」

  「怎麼去了那麼久？」首領往松林里瞥了一眼，對身邊的胖子道，「曹立成那小子平日像個木頭，怎此時如此積極，你領幾個人去看看。」

  胖子踱進松林，一股刺鼻味道湧入鼻腔，他臉色微變，腳下一滯，低頭發現那死人蒼白麵皮上一雙圓瞪的眼，胖子後退幾步。

  「媽的，曹立成那小子叛變！老大！」

  胖子跌跌撞撞往回跑：「他殺了小八，帶著那娘們跑了！」

  「小心！」曹立成扶住險些被草根拌倒的鶯哥兒，「注意腳下。」

  林中黑得嚇人，四周樹木靜立，遠遠處有火光人聲，兩人心提到了嗓子眼，急急地邁步，卻不敢發出聲響。

  忽然，曹立成一把按住鶯哥兒，她藏在灌木里，很快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猛然間頭頂傳來兩個男人的笑聲。

  鶯哥兒腦袋「嗡」的一聲，曹立成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鎮靜，雖然如此，她卻感覺到曹立成渾身緊繃，利刃握於他手中，寒芒一線。

  「曹立成那小子行啊，被一個娘們迷昏了頭。」

  「我還道是個好姑娘，誰知是個勾欄出身的下賤皮子。」

  接著是一些更難入耳的昏話，聲音慢慢遠了，只隱約聽著什麼。

  「那小八平時就惹人煩的很，死了倒乾淨……」

  樹林裡恢復沉寂，兩人鬆了口氣，卻誰都不敢亂動，半刻後，曹立成做了個手勢，兩人尋了條小路，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

  曹立成停腳，掃了眼四周，天色微曦，林間撒著朦朧半透明乳狀的水霧。

  晨鳥方醒，三三兩兩於枝頭跳躍著。

  「順著這條路，你跑吧！下山就有人家。」曹立成只說了這一句。

  鶯哥兒：「你呢？」

  曹立成搖了搖頭：「現在鎮上的人都知道我走了歪路，我……」

  「壯士，救命之恩，我林皎意不敢忘。」鶯哥兒說著便要跪下。

  曹立成連忙伸手扶住她，鶯哥兒抬頭看他，眼角淚光閃爍。

  「你們在幹什麼？」一道熟悉的聲音似驚雷般自身後響起，嗓音低沉，似深埋著焰種的柴堆。

  李默！？

  鶯哥兒喃喃道。

  她心亂如麻，縱她回來就是為了找他，但此刻遇見，她卻只想逃避。

  「問你呢？」

  曹立成見狀不妙，連忙道：「公子，想必是誤……」

  何宴：「我在問她！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同我講話？」

  聽他語氣確是不對，鶯哥兒快速看了他一眼。

  只見何宴著青色直綴，繡上的竹林潑墨般從衣擺到胸口，外披黑色披風，可叫做面無表情，可他眼周發黑，想是多日勞累。嘴巴緊緊閉著。

  鶯哥兒只看了一眼，便確定他在暴怒的邊緣，因此被何宴有些粗魯地扯住手臂，拽到他懷裡時，鶯哥兒也乖順得如剛生下來的羊羔子，只弱弱叫了一聲。

  何宴伸出手，鶯哥兒渾身一抖，忙把眼閉得死死的。

  過一會兒，發現何宴正盯著她，眼眸深處終於有了些許波動，他啞聲道：「怎麼，幾日不見？膽子變得如此小。」

  說著，他繼續拿去鶯哥兒頭上的草葉，鶯哥兒心緒慢慢寧靜下來，許是何宴懷裡太溫暖，讓她壓在心底的害怕成倍的翻上來。

  鶯哥兒想道：你怎麼來了？這裡的土匪，不是人！他們連孩子老人都不放過。

  卻被何宴粗暴按在懷裡：「別說話，讓我抱一會兒。」

  親眼見她無事，何宴方能鬆一口氣，周身的累積多日的疲憊暴躁如寒冰遇暖陽，悄然瓦解了。

  他不想跟鶯哥兒解釋那客棧老闆醒了後，如何趕了一天路，找到了他們，自己是如何在聽到消息的一瞬間急火攻心，找到當地縣官，超越職權要求徹底清楚匪患，以及在茫茫山野中找到她是多麼艱難。

  自父親去世後，他一人挑起家中大梁，處理家裡家外諸多瑣事，宦海沉浮數載，可他從未像今天那麼害怕過。

  「你怎麼來這裡李默？」鶯哥兒怕土匪追上來，便掙開他的懷抱，急急道，「我們快跑，這裡有土匪。」

  何宴沒動，反而將目光投向一丈開外緊緊盯著他的曹立成：「他是誰？」

  「曹大哥，我的救命恩人。」鶯哥兒隨口答道，拉著何宴往曹立成那邊走，「我們快走吧，別……」

  「他算個屁的救命恩人。」何宴心道，還想說什麼還是忍住了，隨著鶯哥兒走到曹立成身邊，眼前男人鬍渣滿面，衣著破爛，眼倒是極大極亮，只給人空洞之感。

  曹立成心下又極度惶恐，但也一眼看出眼前男子氣質非凡，他隨著何宴的眼，目光落到自己領口處的大片油污上，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