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高興見到你
2024-08-31 04:48:25
作者: 玄暉
杜明癱在椅子上大口喘氣,老闆找來蓆子,將何宴衣服剪破,翻著紅艷的肉、仍在流血的傷口如一朵妖艷的死亡之花,不斷地帶走他的生機。
他面色凝重,快速起身到櫃檯里翻出幾瓶藥,轉手是遞給鶯哥兒:「你快給那他上上,遲一些性命難保。」
說著,卻將鶯哥兒的藥簍子傾數倒出,彎腰翻撿,鶯哥兒手忙腳亂地將血略略擦了擦,抬手將藥撒上,卻收效甚微。
她只能將整瓶的藥粉都蓋上,那微褐的粉末還是慢慢被鮮血浸染。
「老闆,不行啊。」她回頭道,卻發現大堂里空無一人,她心下一慌,正欲起身去尋找,手腕卻忽而被握住,冰涼又帶著點粗糙的觸感,她回身,卻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何宴正靜靜瞧著他,儘管面色灰白,已呈死氣,卻是微微笑著,嘴唇翕動,鶯哥兒連忙將湊到他唇邊,只聽道一句:「見到你,我很高興。」
她心頭一顫,心中仿佛有什麼在微微擺動,側臉去看她,他卻已闔上眸子,再次昏死過去。
「藥來了!」身後傳來細密腳步聲和老闆的叫聲,鶯哥兒連忙起身,只見老闆將用油紙托著的些許深褐色粉末,萬分小心地灑在傷口處,鶯哥兒提著一顆心,直到看到再無血液浸出時才稍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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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抹去額頭汗水,面露喜悅之色:「這三七可是止血聖藥,這位公子可欠下你一個大人情。」緊接著,又去處理了杜明的傷口。
「多謝多謝,在下杜明,多謝搭救。」杜明也已經筋疲力竭,還是強打著精神致謝。
老闆找了扇門板,和鶯哥兒兩個費盡力氣將何宴抬到樓上,安置在床上。
待老闆又用清水和那藥粉將何宴的大小傷口處理完畢,他緊鎖著眉:「肋骨斷了一根。腹部有貫穿傷,還好不是很深,失血過多,唉……」
老闆道:「我們也只能做到這了,能不能活過來,只能看老天爺了。」
「姑娘,你和他什麼關係?」他忽然問。
鶯哥兒:「我……是他的丫鬟。」
「哦,」老闆狐疑地瞧著她,「瞧你剛才的樣子,我還以為……。」
明白他意思,鶯哥兒抿了抿唇,道:「不是的,怎麼了?」
老闆嘆了口氣:「他現在正處緊要關頭,必須保持清醒,要是有重要的人在耳邊叫他,令他不至於徹底昏迷過去,那便八成能救回來。」
「但一旦睡了,就永遠醒不來了。」老闆看了一眼何宴,狠心下了一句斷言。
老闆找杜明了,鶯哥兒一個人站在那,心亂如麻。
自恩公入獄後,她便為此事四處奔波,親戚朋友全都避她不及,她不知吃了多少閉門羹,挨了多少白眼。
只有他還往前湊,給的銀子確是多次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說起來,他也算對她有恩情,打定主意,鶯哥兒坐在床邊。
「李默,你醒醒,快醒醒啊,別睡了。」她一連輕喚了十幾聲,床上的人毫無動靜。
她心裡難受,險些掉下淚來。
她握住他的手,比剛才還要涼上幾分,她一下下摩挲著,只想讓他暖和一點。
「李默……快醒醒,想想你的父母姐妹,你不是很有錢嗎,好日子還沒過完呢……你醒了!」
何宴眼眸略睜開一條縫,睫毛抖動,馬上要再次昏睡過去。
鶯哥兒急了,俯身在他耳邊道:「你別睡,你不是想娶我嗎?我可不會嫁給陌生人,我跟你講我小時候的事,你用心聽著。」
何宴嗚了一聲,算作回答。
雨聲淅瀝,寂靜的房間裡只有鶯哥兒一人柔和的嗓音。
「我小時候,離家不遠處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樹,你聽見了嗎,我還爬上去過,結果下不來了,我就坐上面哭,但是沒有人理我啊,家中的奴婢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我在上面待到天黑也沒人來找我,最後還是我自己爬了下去,好玩吧。」
她看何宴,他眼睛倒是睜大了些,她受到鼓舞,繼續講,到最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過往是痛苦的,正因為如此才容易惹人沉溺,鶯哥兒到最後幾乎忘了何宴。
「 王炳明是刑部尚書,掌天下公正,卻不會懲戒教育自己的兒子,可笑至極,他的兒子……是個畜牲。」
「當時我衣衫不整,手裡攥著那把小刀,風颳在臉上,涼得很,只顧拼命地跑,身後他的家丁緊追不捨,有幾十人,那天,我以為自己死定了。」
鶯哥兒嘆了口氣,眼眶紅了。
「後來呢……」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她驚喜地看他,發現他仍是一副馬上就要翹辮子的樣子,但臉卻微微側向她。
「後來,」鶯哥兒笑了,「我沒有辦法,乾脆跳窗,闖進了別人家。」
「我怕極了,渾身都在抖,看眼前陳設是書房,我猜測這家主人應該也有官職在身。
我打定主意要向他求助,因此他披著衣服前來查探怎麼回事時,我立馬就跪下,沖他磕頭,哭著求他不要聲張。
他問了我幾個問題,然後站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我心懸著,正時窗外傳來人聲,我渾身沒有一絲力氣,癱在地上,想到只要他出聲,我便立刻自裁,再也不回那畜牲手裡受恥辱。
但他只是走過來,關上了窗,人聲漸漸遠去,他扶起我說,『來,姑娘先起來。』
提到恩公,鶯哥兒心裡有點堵,那時他不僅沒有聲張,還將她留在身邊暫避風頭,說,待風頭過了,走還是留都任她。
這麼好的人,為什麼落得這個下場,後來她想明白了,是了,像他那樣清風霽月般的人,註定無法和污泥蛆蟲共存的。
「怎樣了?」老闆推門而入,手裡還端著兩碗冒著熱氣的湯藥,「沒睡過去吧。」
鶯哥兒的思緒被拉回現實,立刻起身:「沒,一直看著他呢。」
老闆扶著何宴,鶯哥兒餵藥,好在他意識尚存,餵藥還算順利。
重傷的何宴,柔弱、俊秀,倒是帶了幾分書卷氣。
鶯哥兒片刻也沒有移開眼。
餵完,老闆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他,轉而對鶯哥兒道:「天快亮了,你去睡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