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洗髓
2024-08-31 04:36:27
作者: 墨染成書
因眼睛蒙著,灼華沒看到少年褪去衣衫後曲線分明的身材,細緻如白皙般的肌膚,湖水反光折射在他身上,襯得他如在凡間的神祗,一步一腳印走入湖中。
「初安,湖水深否?可有何不適?」灼華看不到徒弟下水後的情況,只能大聲問道。
男女有別,她身為他的師父,應該以身作則早些教導他這些道理。
「無事,初安受得了。」蕭初安剛下水時,只覺有一陣奇怪的麻痹感傳遍全身上下,倒沒感覺疼,「師父,為何湖水變成七色的?」
灼華安撫他道:「這對應著喜怒哀樂愛惡欲。你要沿著湖的邊緣走上一圈,才能完成洗髓排污穢。」
他剛抬腳向前踏一步,一股劇烈的疼痛油然而生,從腳底向他全身蔓延開來。蕭初安能清楚感覺自己的每一根脈絡都如同利刀刺著,這股絞心的疼痛一波又一波湧來,使他踏不出下一步。
太疼了,怎麼可以這樣疼。
蕭初安站在原地,汗珠一滴滴砸向湖面,臉蒼白著,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出聲。
灼華一同陪他站著,她知道這是修仙之路的開始。如果連這都忍不了,這仙也修不下去。
半響,他才繼續向前走去,明明在水裡,但每一步都如同走在鋒利的刀刃上。他好像感覺自己的雙腿被一刀一刀的割著。
很快,身邊染紅的湖水讓他意識到這不是錯覺,他走過之處的湖水都變成了紅色。湖面還漂浮著黑色棉絮一樣的東西,這是從他身上掉落的污穢。
原來凡人要踏上修煉的道路那麼難。
他真的能走上這條路嗎?真的能站在師父身邊嗎?
從開始到現在所有關於她的執念,是不可能嗎?
終有一日能光明正大擁她入懷嗎?
他是不是一直在欺騙自己?
蕭初安猛地睜開眼,一隻手捂住嘴巴,想咽下了因氣急攻心將要噴出來的血,卻忍不住的劇烈咳嗽,血濺得到湖面上星星點點,將湖水染得更紅了。
「初安,可是疼得厲害?」灼華柳眉緊皺眉,輕輕拉動一下束腰帶感知徒弟的方位。放在以前,灼華絕對不會對徒弟如此在意男女之防,可那次燈會後她心裡對於和初安的近距離接觸產生異樣,此後都有意教他這些道理。
「沒有,只是.......走得著急了些。」蕭初安看向師父,有她陪著自己走下去,就不怕了。
他感覺自己一步步踏在刀尖上,仿佛上萬隻蟲子啃噬著他的腿。這段時間稍微有些血色的臉只剩下慘白,手心沁出了汗滴,指甲嵌進皮膚也不會感覺疼,身上冷汗直冒,不停地抖著。
蕭初安將束腰帶纏繞手心,另一頭灼華的手順著繩子被微微拉住,力道如同往常她牽初安的手一樣。
當蕭初安剛踏入黑色湖水時,腳心傳來的疼痛牽扯到心臟,他感覺自己被火燒般,越來越烈的疼使得他手臂上青筋暴起,「師父,這......這黑色的湖水......是代表什麼?」
灼華聽出來他的異樣,冷靜分析道:「黑色代表惡。上次在孤城,因你給堪輿圖給尉遲垚而引起孤城破,接連引發梁國滅亡。生靈塗炭,因果輪迴,你身上背負著戰爭帶來的罪孽,所以你會感覺極疼。」
聽了師父的話,蕭初安卻扯著沒有血色的唇笑了。
常聽師父說修仙最忌諱欠太多業障。幸好,這業障都堆積在他自己身上,與師父無關便是極好的。
蕭初安緩慢走著,溫聲開口問道:「師父可是怪我太過殘忍?」
灼華聞言微微一怔,其實,自經歷過初安的夢境過後,她偶爾會想,如果是她自己經歷這一切會怎樣。她能想到的,都是無一沒有好下場。
她沒有立場能責怪蕭初安為一己之仇去使得國破人亡,無數人流離失所。可曾經年幼的他獨自面對蕭氏滅亡時,誰又問過他的感受。未經他人苦,莫勸人向善。
「從未。」灼華悅耳聲音傳來,輕嘆一聲,「我只是遺憾自己未能早點找到你,收你為徒。」這樣你就不用一人去面對屍山血海,走在這人間地獄那麼久。
「師父說笑了,你出現了,初安便已滿足。」他心中想著,一定是上天看他那幾年過得太苦,才把他送到灼華身邊的。
過了半時辰,蕭初安才走到尾聲,看著眼前的湖岸,他慢慢將腿抽離刺骨的湖水踏上岸。
原本雪白光滑的腿被湖水沒過的地方變成了血肉模糊一片,深的地方甚至可見白骨。他每向灼華踏出一步,都是一個血腳印。
灼華聽到細微踉蹌的腳步聲,立馬扯開覆眼的白綾,第一眼看到的是蕭初安那雙血淋淋的腿,她立馬捏訣閃身過去扶住他。
她焦急出聲:「可還受得住?」
原本還能勉強站立的蕭初安看到灼華來到自己身邊,立馬失了力氣一般依靠在她肩上。
灼華手上帶著常年習劍的劍繭,有些冰涼,但是柔軟異常。
蕭初安嗅著灼華的發香,嘴角向上扯,聲音很輕:「初安好累,師父讓我靠靠好不好?」
她身體一僵,下一瞬兩人來到了山壁處,灼華扶著他胳膊將他身子靠著後面平滑的岩石。
灼華蹲在蕭初安面前,清潭般深邃淨美的眸子定在他身上:「初安,你已是舞勺之年。我是你師父,也是女子。凡人書卷上曾道,內外各處,男女異群,不窺壁外,不出外庭。出必掩面,窺必藏形,男非眷屬,互不通名。」
蕭初安抬頭望向灼華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錯愕,灼華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目光如炬。
灼華沒有說話,眼神也沒有從他臉上移開,她在等著他的回答。
蕭初安眼眸中漸漸湧出水色,他低頭看向別處,使得灼華辨不清眼底神色,「師父可是嫌棄初安?」
她聞言放鬆了刻意板著的臉,溫柔道:「初安,我在教你,不是在嫌棄你。」
「初安想親近師父,是因為師父是我在這世間僅有的一個家人罷了。」他倔強的不肯轉頭,灼華卻看見淚水滴落在地上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