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舊事夢魘（二）

  付謹慈睡得並不久，估摸只過了半個多時辰便醒了。

  溫邵棠一直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掌心的熱意源源不斷傳來，她想也許這就是她方才沒有做噩夢的原因吧？

  見她醒了，溫邵棠柔聲問道：「阿慈，餓了吧？要不起來吃些東西再睡吧。」

  雖然是沒有什麼胃口，但付謹慈還是點點頭，起身披上外衣便被他攙扶在桌前坐下，丫鬟端來一些清淡的菜色，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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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溫邵棠不動筷，她說道：「邵棠，你也用些吧。」

  她的精神差了些，但不復剛回來時呆滯的模樣，溫邵棠才放下心來。

  二人溫馨共用了晚膳，待碗筷撤下去後便坐著談話。

  顧忌著付謹慈的恐懼，溫邵棠特地不提及阿貴，說道：「阿慈，別怕，有我在這，沒人可以傷害你，都過去了。」

  她輕笑著回道：「我知道。」

  之前溫邵棠偷聽她和溫姝媛談話時，聽她簡略提起都心疼得不行，更別提如今見到她真切恐懼的模樣了，可想而知年幼的她都經歷了什麼。

  他安排了溫小山去找那些人的下落，相信很快便有結果。

  付謹慈神情輕鬆了些，對溫邵棠說道：「邵棠，謝謝你，再一次保護了我。」

  八年前的事件歷歷在目，也是他在眾多人面前保護了她，也是從那天起，他就住在自己的心裡了，對他的依戀築根發芽。

  溫邵棠沒有拒絕她的道謝，只是說道：「我是你夫君，保護你是理所應當的。」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直至付謹慈消了食，隱約有了些困意後才替她點上了安神香，扶她回去床邊讓她躺下。

  他便在床邊坐著，輕聲哄她：「睡吧，不怕。」

  今日付謹慈消耗的心神實在過多，又點上了安神香，即使屋內有燭光映照，她還是在溫邵棠的輕哄聲下慢慢睡去。

  他多坐了會，見她仍是熟睡的模樣才放心起身。

  丫鬟蓋滅了燭火，溫邵棠囑託常媽媽道：「屋裡別呆人了，時不時進去瞧瞧阿慈，多留幾個人守夜。」

  常媽媽都應了下來，送他出了院門，才在房門外坐了下來。

  紅兒悄悄湊了過來問道：「常媽媽，少夫人會不會有事啊？今日我真的被少夫人恐懼的模樣嚇壞了。」

  尤其是付謹慈在馬車上縮成一團時，紅兒內心的擔憂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漲，她從未見過她一貫服侍的少夫人這般無助。

  常媽媽也說不好，但還是抱有希望，「有大少爺在，少夫人興許可以順利戰勝這段恐懼。」

  二人聊了幾句，常媽媽便讓紅兒下去睡半宿，而後換班。她們是付謹慈貼身服侍的，自己不盯著實在放心不下。

  但所有人包括付謹慈自己都放心太早了。

  「小白眼狼，老娘給你吃給你住，你居然還敢不幹活！」

  「丟她進柴房長長記性，看她下次敢不敢！」

  「跑啊，怎麼不繼續跑了？我打斷你的腿丟你上街乞討去！」

  「你阿爹早死了，你乖乖進永春坊興許還有條活路，否則老子丟你下去餵魚！」

  付謹慈隱約看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天天被嬸娘打罵又關進柴房，似乎又好像被阿貴一行人綁著坐了幾天牛車，又被丟上了船。

  「嬸娘，你別打我了，我會幹活的！」

  「求求你了，嬸娘，你不要賣我，我不會吃很多的。」

  「阿貴叔，求求你不要賣我進去永春坊，求求你！」

  混亂而慘痛的場景不斷變換，打罵的話猶如在耳，疼痛也異常清晰，付謹慈不斷的掙扎，不斷求饒，沒有用，沒有人在乎。

  她在床上忽然睜開眼睛，室內一片昏暗，她甚至都分不清是在柴房，是在船艙，還是在房中。

  她赤著腳打開門，像魔障了似的跑到院中，她望著院中的場景似是不解，仍是沒有分辨出身處何地。

  常媽媽急壞了，上前扶住她，喊道：「少夫人，您怎麼了？可是夢魘了？」

  付謹慈被她拉著，思緒似乎清明了幾分，但力氣卻卸了大半，竟是直接癱倒在地上站不起身。

  常媽媽抹了把淚，心疼的說道：「少夫人，您別嚇老奴啊。」

  付謹慈忽然緊緊抓住身旁人的手臂，追問道：「我現在是在溫家是不是？不是在那個小柴房，不是被抓到了船艙是不是？」

  常媽媽連連點頭，眼裡的淚不住的掉，「你被老爺夫人帶回溫家，如今已經嫁給大少爺了，您是我們尊敬的少夫人啊。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您不必害怕了。」

  付謹慈嚎啕大哭，趴在常媽媽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仍是渾身顫抖，嘴裡也不斷念念有詞。

  「對，我如今是在溫家，我已經嫁給邵棠了，對，都是夢，都是夢。」

  常媽媽摟著她，急忙吩咐旁邊的丫頭去拿外衣、拿鞋子，不斷安慰起懷中的人。

  方才事發突然，付謹慈身著裡衣，光著腳便跑出來，常媽媽怕她染了寒氣，到時若是病了就又有一番苦頭吃了。

  丫鬟們七手八腳替她們少夫人披上外衣，又替她穿上了鞋，扶她再度回去床上躺下。

  付謹慈在被中蜷縮著，似乎這樣才能給她一種安全的感覺，臉上的淚痕未乾，哭累了便又睡了過去。

  常媽媽再度點起安神香，經過剛剛一事她也不敢在外邊守著了，點著燭光坐在桌前便這般看著，時不時去看看她是否睡得安穩。

  她心疼壞了，想起從前她的少夫人便是一副很堅強的模樣，誰也不會想到年幼的經歷居然會在其心裡隱藏這麼深，若不是此次遇見阿貴，怕是一輩子都得不到宣洩。

  老天爺，你都在幹什麼呀？少夫人這般好，心腸如此善良，你怎麼忍心這麼對待她呢？

  本以為今夜會平安無事就此過去，但紅兒來換班後，再一次去替付謹慈掖被窩時，發現她的手臂有些燙手，急忙將手覆上她額頭，才驚覺已是滾燙一片。

  少夫人發高熱了！

  紅兒急忙喊丫鬟打來水，用帕子沾了水敷在付謹慈額頭上，希望將熱退下去。

  而不多時，反覆換了幾次帕子後，高熱果然退了下去，紅兒才鬆了口氣。

  幸好，高熱已經退下，希望少夫人能平安無事，否則又得吃好幾天藥才能遏制病症了。

  紅兒內心感嘆：少夫人最近也太多災多難了，看來她近日得找個日子去寺廟酬神，替少夫人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