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得寸進尺

  濃黑的夜，星光點點，一輪彎鉤掛在樹梢。

  正廳內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趙雲初憤恨地閉了閉眼，兩隻手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捏在掌心，掐出了甲印。

  楚靈兮沒有說話，看著眾人。

  月冬仍舊一副無辜的模樣，哭訴著，「大夫人，大夫人救救奴婢啊，奴婢沒有見過什麼錦袋更沒見過什麼一百六十兩，分明就是大夫人給的紅色絨布袋，只有一百兩，大夫人明鑑……」

  「來人，帶月冬下去，封住她的嘴。」他終於發話了。

  聲音冷冷，在這暑熱的晚上叫人聽了都不禁打起寒顫。

  江雲朗說完看了江淵一眼，江淵自然領情，朝他微微頷首滿臉感激。

  

  事情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明白了，楚靈兮故意多說了六十兩銀子和金線錦袋，目的就是為了逼迫月冬著急，從而不打自招。

  果然又是她慣用的招數，江雲朗心裡琢磨，是個懂得窺探人心的。

  只是他並不想讓她現在就無所匹敵，那麼，他的計劃就落空了，是以，大嫂還是要保住的。

  可是，若是月冬再說下去，這位大嫂恐怕日後在江家就無法立足了，因此只能他出面了，希望大嫂能夠聰明識相一點吧。

  他的眼神落在對面，楚靈兮正盯著他，他在護著趙雲初。

  就這樣放過趙雲初，她不甘心，狠狠地瞪著他，怪他帶走月冬封住她的嘴，恨他和稀泥。

  楚靈兮剛要開口，就聽趙雲初問話，「此事暫且不提，我這裡還有一樁事，需要四弟妹解釋。」

  江雲朗頓時覺得腦仁疼，這位大嫂實在太蠢，當真不適合再做掌家人了。

  一旁的江淵也坐不住了，再次出面打斷，「夫人，今日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既然與四弟妹無關，我看……」

  「老爺還是不要插話的好。」趙雲初急火攻心並不領情，「此事關係到四弟的前途，和江家的名聲，我這個做大嫂的絕不能坐視不理。」

  她說的義正詞嚴，真真是自己作死的節奏。

  江淵無奈地閉上了眼，江雲朗兩眼朝天看著，也不說話了。

  就連坐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老三江流兩口子也都撇了撇嘴，整了整衣裳，只管悶頭喝茶。

  只有江洪沖夫人王若柳微不可見地使了個眼色，王若柳疑惑地問，「什麼事這麼重要？」

  一陣微風吹進正廳里，夏風黏膩燥熱，讓已經坐了一個時辰的諸位感覺到了煩躁。

  「這件事情關係到四弟的聲譽和江家的面子。」趙雲初臉色發紅，卻又十足把握的樣子，從身後的匣子裡拿出一打信件。

  楚靈兮一看，登時一怔，那些信件好眼熟。

  春夏也看出了端倪，湊到她耳邊低聲道，「那些是不是夫人你……」

  話還沒說完，只聽趙雲初斥道，「楚靈兮，其實在你嫁進江家之前就同你那位義兄關係頗好，據說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這些咱們都是知道的。」

  她振振有詞，刻意將聲調提高了一些，「兩小無猜本來咱們也是理解的，可是，如今你已經嫁進了江府，成了江府的四夫人，那便應該注意自己的言行，像這種私下裡通信往來，還要約著見面私會的事情實在不守婦道，讓你的夫君和江家上下如何見人。」

  楚靈兮只覺得一股火氣直竄天靈蓋，她竟然敢動她私人的東西。

  江雲朗也對趙雲初的話感到意外，她竟然一直在同盛懷安聯絡，昨日問她的時候她還說沒有見面，沒有聯絡。

  瞥了一眼江雲朗，趙雲初被那一身的肅殺之氣嚇到了，在家裡，她們極少能看到宰相大人那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楚靈兮，請你解釋一下吧。」趙雲初壓低了聲音，語調也緩和了許多。

  楚靈兮哼道，「大夫人要我解釋什麼？給自家兄長去信都需要向你們解釋嗎？那大夫人為什麼不解釋一下，你是如何夥同外人坑害宰相大人的，又是如何串通其他人裡應外合欲置我夫君於死地的？」

  「楚靈兮。」趙雲初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隻手死死地抓著桌腳，抓的指節發白。

  「你不要血口噴人，分明是你不守婦道，和你那個義兄私相授受……」

  「夠了。」江淵實在看不下去了，再讓這個蠢婆娘說下去他也不要在四弟面前出現了。

  「好。」一旁的楚靈兮冷笑一聲打斷了江淵的話，「既然如此，還請諸位做個見證，今日我楚靈兮同義兄盛懷安的信當著各位的面一封一封地打開念給大家聽一聽。」

  她聲音發顫，委屈，憤怒，絕望……一股腦湧上心頭。

  「若是大家覺得有任何不妥，我楚靈兮甘願受罰。」她硬生生憋著眼淚不流下來，顫抖著聲音道，「若是沒有任何越矩的行為，我可要討一個公道。」

  說完，楚靈兮揚了揚頭，控制著淚水不要流出來，走過去抓住放在上首案桌上的一打信件。

  剛剛打開第一封，胳膊便被人一把抓住，江雲朗站在她身邊正一瞬不錯地盯著她。

  「相爺這是作甚？」楚靈兮臉上擠出一個輕蔑的笑容，「這難道不是相爺想要看到的嗎？」

  「楚靈兮。」江雲朗氣血上頭，「收起東西，回去。」

  「不。」楚靈兮掙脫了他的手，「我沒有做過任何見不得人的事，今日若是不念，往後便是把柄。」

  手中那纖細綿軟的胳膊抽回，江雲朗只覺得手裡空了一下，想要抓卻再也抓不住了。

  眾目睽睽之下，當著江家所有人，楚靈兮打開信件一封一封地念下去。

  信件的內容都是思念外祖母，思念家人，叮囑老人家注意身體，叮囑盛懷安好生照顧外祖母，交友謹慎切莫輕易相信別人……

  一共九封信，沒有一封提到過兩個人的私情，甚至連兒時的感情都未曾提及，儘是叮嚀和掛念。

  直到最後一封信，楚靈兮顫抖著聲音念道，「我後悔了嫁進這個家，這裡不屬於我……」

  那一刻，江雲朗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後悔了，她一定恨透了他。

  信都念完了，楚靈兮仿佛被抽去了力氣，被春夏攙扶著坐在椅子上再沒有一句話。

  一雙眼呆呆地盯著地面，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齊齊看向江雲朗。

  一旁目瞪口呆的趙雲初此刻也說不出來一句話，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真的犯下大錯了。

  「大嫂。」王若柳尷尬地陪著笑臉打圓場，「四弟妹，你看，就是一個誤會，要我說四弟妹別往心裡去，二嫂我代大嫂向四弟妹賠個不是。」

  「賠不是？」楚靈兮一雙猩紅的眼睛瞪著她，「你們私自進入我房間，拿我私人信件，污衊我，侮辱我，還派了一群下人監視我，陷害我。如今，我將這所有的東西都剖開給你們看，你們滿意了。」

  她瞪著眼看向江雲朗，「堂堂的宰相府，世家大族，京城中最顯赫的高門大戶，就是這樣蛇鼠一窩，小人之心，真讓人噁心。」

  江雲朗沒有吭聲，其他人自知理虧也不敢吭聲。

  看著她憤怒的仿佛一隻想要發瘋的小獸，江雲朗的心裡宛如刀割一般疼痛。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就是想給她一點教訓嗎？如今她吃了教訓了，他怎麼反而心疼起來。

  「你們……」楚靈兮閉了閉眼，「是你們先逼我的，我步步退讓你們卻得寸進尺。」

  她撐住桌案站起身來走到正廳中央，「江雲朗，你先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江雲朗抬眸看著她，烏漆沉黑的某種倒映出她的影子。

  楚靈兮看著他那雙深眸，「趙雲初污衊栽贓宰相在先，侮辱陷害宰相夫人在後，又私自闖入別人的房間竊取私人物品意圖不軌。」

  她睨了一眼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趙雲初，「我要告官。」

  江淵一愣，「不，不可。」

  眾人也亂作一團，紛紛想要上前勸阻。

  倏然，江雲朗站起身，直直朝她走來，在她面前站定，一字一句道，「我說話算數，你想怎樣都隨你。」

  四目相對，電光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