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回娘家

  暮色沉沉，掌燈時分玄思才按照楚靈兮的吩咐讓一眾奴僕下去。

  沒有懲罰，也沒有任何話，仿佛一切過去得悄無聲息。

  「夫人莫要擔心春夏了，屬下眼看著拿雲往春夏房間裡堆的東西都要超過夫人的了。」玄思坐在床邊，侍候著楚靈兮用膳。

  

  「拿雲有心了。」楚靈兮似乎並未聽明白她的意思。

  玄思並不敢再提江雲朗，只得默默坐著，看著她吃了整整一大碗面。

  一整日幾乎沒吃過什麼東西，素白的一張小臉這才微微泛起紅暈。

  「夫人早些安置吧。」玄思打算退出去卻被楚靈兮叫住了。

  「明日回門，東西可準備好了。」楚靈兮歪靠在軟墊上詢問。

  「夫人放心，都準備好了。春夏的臉恐怕還不能露面，明日屬下陪著夫人回娘家。」玄思探究地望著她。

  楚靈兮默默點點頭，春夏不能回去，不然外祖母定然會覺得她受了委屈。一雙杏眸看向自己的膝蓋，那裡還纏著紗布。

  玄思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明白了她的擔憂，寬慰道，「夫人不用擔心，大夫說這樣包一日，明日就無礙了。」

  楚靈兮點點頭，「明日我們回去，他那邊你不用驚動，他愛去便去，不去也罷。」

  玄思點頭應下，滅了燭火，退出房間。

  站在門廊上望了一眼對面的書房，燈火俱滅。

  嘆了口氣，若有所思，夫人想錯了，相爺怎麼會不去，今日相爺問此事問得比夫人還要早，還親自檢查了禮品，又增加了一堆的東西。

  「想什麼呢。」玄思正想著被拿雲打斷。

  看了他一眼，玄思喃喃道，「我在想，相爺，懼內。」

  說完，她轉身離去，留下拿雲不明所以。

  夏夜涼風習習，蟬鳴蛙叫，甚至幽靜。楚靈兮酣然入夢，對面書房裡的人，躺在榻上卻輾轉反側。

  江雲朗生平第一次因為一個女子睡不著覺。

  披衣下榻，他點燃了一盞燭燈，微弱的光亮將他的身影投射到牆上。

  榻太硬，實在不太舒服。江雲朗推開門看向對面，熄燈了，她睡下了。

  怏怏地關上門，他又坐回到榻上，回想起白天的事情，心裡頭竟生出一絲愧疚。

  她身體不舒服，又被罰在那麼冷的地方跪了那麼久，吃了那麼大的委屈……

  或許是他太急躁太唐突了。

  這些年他習慣了旁人對他的言聽計從，即便是對少帝，也是偶有他強勢的時候。

  從沒有人忤逆他，而他也已經給過她兩次機會了，她仍舊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覺得她沒有資格這樣做，竟生出氣來。

  看來還是要再迂迴一下，江雲朗按了按太陽穴，腦殼疼。

  女人，還真是麻煩。

  昏昏沉沉地想著，竟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直到天光大亮，一縷燦陽透過窗縫照進來，剛巧照到他的臉上，這才喚醒了一夜無夢的宰相大人。

  翻身下床，洗漱更衣，江雲朗動作麻利，他記得今日是她回娘家的日子，他想趁著這個時候緩和一下同她的關係。

  畢竟，日子還要過，江府的掌家權還是要交給她。

  楚靈兮收拾妥當走出府門的時候，江雲朗已經等候多時了。

  她今日一身緋色短衫褥裙，唇紅齒白，膚如凝脂白裡透紅，氣色看上去極好。

  望了一眼她的膝蓋，走路的樣子已無大礙，江雲朗當即放下心來。

  楚靈兮對於他的出現卻是頗感意外。

  回頭看了玄思一眼，玄思即刻附耳悄聲回話，「屬下什麼都沒說過。」

  楚靈兮起伏的心緒定了定，緩步走過去，面無表情地扶了扶禮，「相爺。」

  江雲朗的眉毛擰了起來，又不叫夫君了，「東西已經裝車了，夫人可以出發了。」

  他聲音淡淡，站在陽光里，一襲絳紫色錦袍上繡金色團花紋飾，整個人顯得挺拔貴氣，朗朗君子的模樣。

  楚靈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倒是很般配的顏色。

  他扶著她上車，二人一路無話。

  楚府的大門上，早就府門大開等著迎接她們的到來。

  同成親那日一樣的熱鬧，關係親密一些的親友也都應邀而來，大家將二人團團圍住，好一陣笑鬧。

  江雲朗始終牽著楚靈兮的手不鬆開，她試圖掙扎了幾次，那人無動於衷，滿臉笑意地同身邊的人寒暄客套，看上去極愉悅的模樣。

  進入內堂，見了禮，男賓女賓便分開來。

  楚靈兮坐在余老太太身邊，老人家眉眼含笑看著她，「過的可還好？」

  楚靈兮點點頭，「祖母怎麼樣？我不在家中，可吃的香睡得香。」

  「一切都好得很。」余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他對你如何？」

  楚靈兮垂眸淺笑，「如同尋常夫妻一般。」

  「那就很好了，感情是慢慢處出來的。」余老太太凝神囑咐，「所謂日久生情，不可急躁。」

  「您放心吧，我沒有這等奢望，能夠相敬如賓已然是幸事。」她安撫著老人家，「您是過來人，人生變化無常，以後的事情不要去想，徒增煩惱。」

  正廳內男女賓之間只隔了一扇絹絲屏風，對面影影綽綽的身形微微怔愣了一下。

  江雲朗耳力極好，雖然賓客喧鬧，他卻還是聽到了她的話。

  她這是在為三年之後的和離鋪墊嗎？他微微凝眉，也太早了吧。

  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看了一眼立在廊廡下的玄思，玄思過來領命下去，不多時端著一個碗回來了。

  江雲朗接過碗起身，繞過屏風走過來，對著余老太太鞠躬行禮，面帶微笑道，「外祖母莫怪，莫莫，該喝藥了。」

  余老太太心裡一緊，不明所以地看向江雲朗，「這是怎麼了？」

  「外祖母莫憂。」江雲朗走進幾步，附耳道，「莫莫今日小日子在身上，昨日找大夫看了一下，這是薑湯，裡頭加了益母草，於她有益的。」

  他說的極自然，老太太聽得心花怒放，「姑爺有心了，莫莫快去吧。」

  楚靈兮：……

  無言以對。

  二人站在廊廡下，楚靈兮捧著碗就聽江雲朗的聲音，「莫怕苦辣，為夫已經準備好了蜜餞。」

  說完他當著眾人灼灼的目光晃了晃手裡的蜜餞，楚靈兮立刻將滾燙的小臉埋進碗裡。

  她一口氣喝完，壓低聲音道，「領教了，相爺好手段呀。」

  楚靈兮灼灼地盯著他，是一種窺探心靈的逼視的眼神。

  然而落入江雲朗眼中卻是一雙瀲灩眸光，充滿了狡黠和誘惑。

  一瞬間的怔愣，他聽到了自己怦怦地心跳聲。

  喝完了藥，楚靈兮重新回到外祖母身邊，眼神瞥過屏風之後，看到了父親楚青山落寞失神的樣子。

  「父親……」楚靈兮看向余老太太。

  老人家也看了一眼屏風的方向，嘆氣道，「仿若換了一個人，整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偶爾出來也是悶悶不樂的模樣，失魂落魄的。」

  老太太仍舊以為楚青山是因為失去了宋氏而難過，因此很是不滿，「一個妾室，犯下了那樣的大罪，他竟還如此戀戀不捨，當初怎麼就看上這麼個……」

  看了一眼楚靈兮，老太太沒有再說下去。

  楚靈兮心裡明白，楚青山心裡頭一直壓著那件事，對於楚柔嘉的身世她也同父親一樣產生了懷疑，只是，這些日子她還沒能騰出手來查。

  「宋氏的事情，官府那邊可有說法。」楚靈兮看向外祖母。

  「還沒有，但是說是不會輕饒。」余老太太嘆了口氣，「人啊，不可貪心。」

  是啊，若非宋氏貪得無厭，在楚家安安分分做個妾室，日子自然和順美滿。

  正想著，楚靈兮的眸光又落想了屏風之後。

  江雲朗正一瞬不錯地盯著盛懷安，「京中出了這麼大的案子，盛大人竟然不知？」

  他眼神犀利，眸光中泛起深邃的意味，楚靈兮神情一緊，他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