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跪祠堂

  燥熱的夏日，蒸騰著暑熱，一絲涼風都沒有。

  院兒里的奴僕仍舊跪著，已經兩個多時辰了。

  大夫人走了，沒有讓他們起來，四夫人去祠堂領罰，也沒有對他們的命令。

  如今大傢伙兒都已經被曬得快脫一層皮了，個個臉上紅黑紅黑地流著汗水泛著油光。

  「還要跪多久啊。」有膽子大一點的悄聲問旁邊的人。

  「誰知道呢。又沒有主子的命令，只能跪著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怪四夫人，從前我在二夫人房裡的時候從來沒挨過罰。」

  「我也是，這麼熱的天讓人這麼曬著，再一會兒就成乾兒了。」

  ……

  大家議論紛紛。

  月冬左右看了看，乾脆站起身來，「要我說，大家都起來各忙各的吧，耽誤了活兒挨罵的不還是我們嗎？」

  「可是，沒有人讓咱們起來啊。」

  「也沒有人讓你們跪著啊。」

  大家又鬧不明白了，「大夫人說了罰俸，又沒說讓我們一直跪著。」

  「但是四夫人也沒讓我們起來啊。」

  「又不是四夫人讓我們跪的，再說，四夫人自己都要跪十二個時辰，難不成我們也跪十二個時辰？」

  月冬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擦了擦額角的汗，「說得對，這個家還是要聽大夫人的，四夫人初來乍到，又是小門小戶出身·，她能管得了咱們什麼呀。回頭耽誤了活，還是咱們自己倒霉。」

  大家面面相覷，仍舊拿不定主意。

  月冬一跺腳，「賤命，行吧，你們愛跪著就跪著吧，反正大夫人說罰你們又沒說罰我，我不跪了，我還要去領賞呢。」

  說完，她轉身就往月門處去，將將走到月門就看到一個熟悉身影。

  一身醬紫官服，長身玉立，面色肅然，眼神里發出冷冷的光，竟是在這種暑熱的天氣里，看的人直打冷戰。

  「相爺回來了。」月冬趕緊行禮。

  她方才的話江雲朗全都聽到了，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未動聲色，轉身離去。

  月冬跪在地上，直到聽不到腳步聲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看來相爺並沒有怪她。

  江雲朗疾步向祠堂走去。

  玄思同他說夫人在祠堂里罰跪，只是，他沒有想到，她竟真的跪了這麼久。

  江家祠堂。

  楚靈兮一襲素簡的衣衫跪在蒲團上，沒想到，一天之內竟然能來兩回。

  「各位江府的列祖列宗，楚靈兮給你們磕頭了，咱們也是有緣分啊。」楚靈兮對著一排排位磕了三個響頭。

  「各位祖宗莫見怪啊，恐怕往後我們還是會常見面的。我一個初來乍到的新媳婦，若是擾了祖宗們清淨，請多包涵啊，多謝多謝。」

  說完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小腿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可能是方才被氣到了，總覺得渾身酸痛，肚子也隱隱作痛。

  今日一早怕遲了請安，故而起得有些早。這會兒安靜下來卻泛起困來。

  楚靈兮一下一下地點著頭打瞌睡，她實在是累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好似還做了個夢。

  可是這祠堂里實在太冷了，常年背陰不見陽光，方才剛進門還覺得一陣涼爽，這會兒睡著了竟生生凍醒了。

  「哈秋，哈秋。」楚靈兮連打了兩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睜開了眼睛，肚子還是疼，身上也酸的很。

  重新跪好，這才覺得兩條腿又木又麻。

  她伸手揉了揉膝蓋，也無法緩解，輕輕嘆了口氣，有些沮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的日頭似乎小了許多，趙雲初說要跪滿十二個時辰，可是真狠啊。

  想想自己這一路走來，鬼使神差一般。

  第一次見江雲朗，他是以江家四叔的身份來解決她和江鶴揚婚約的事，怎麼就莫名其妙地最後達成一致，變成了她倆的婚約。

  如做夢一般，這些日子她過得緊張也輕鬆。

  輕鬆是因為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張羅自己的店鋪，自己的生意，發揮自己的長處，憑著自己的能力立足於世。

  緊張？是因為江雲朗。

  那個人實在難纏，原本以為假成親而已，大家各忙各的唄，誰知竟然攪進這趟渾水裡頭。

  想想都覺得委屈，那個趙雲初，把所有怨氣都撒在她的身上。

  還有那個王若柳，煽風點火，陰險狡詐，別以為她初來乍到看不出來，她就是嫉妒趙雲初手裡有掌家權唄，想借著她奪權。

  切，一個江府的掌家權，有那麼好嗎？一群人搶破頭。

  無聊。

  楚靈兮，事到如今，你後悔嗎？

  她問自己。

  很難得有時間好好思考，楚靈兮看了看江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一顆心冷靜下來。

  想一想，再想一想，好像並不後悔。

  雖然有很多不愉快，可是那些不愉快並不能觸動她，但是，她自己的自由，她想做的事情都在一步步完成，這是她最大的動力。

  重活一世的人，什麼如意郎君，什麼郎情妾意，早就看淡了。

  只要能自由自在地活完這一生，就算付出點代價也是值得了。

  再說今日也只是些皮肉之苦罷了，如果她不出頭，一定沒辦法解了趙雲初的氣，她還是會拿春夏撒氣。

  這樣也好，最起碼大家都消停了，安全了。

  這麼一想，她還是很開心的。

  楚靈兮就是楚靈兮，萬事想得開。

  「這副模樣了，你竟還能笑得出來。」江雲朗悄無聲息地早就站在了她的身後。

  瞧著她一會兒左邊歪一歪，一會兒右邊歪一歪，捶捶腿，揉揉腰。

  一張小臉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傻樂，簡直比看戲都精彩。

  然而……

  「啊……」楚靈兮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你屬蛇嗎？走路沒聲音的，想嚇死我啊。」

  她一雙杏目圓睜，怒氣衝天地瞪著他。

  江雲朗愣了一下。

  怎麼有人犯了錯還這樣理直氣壯的。

  眼前的人，眼含秋水，膚如凝脂，一身素白，鬢髮慵懶地在腦後挽成一個髻，全身上下無半點裝飾，更加顯得她贏羸弱弱，清水芙蓉。

  只是……

  一瞬間的恍惚，江雲朗才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耳根竟有些微微發熱。

  為掩飾尷尬，他慢慢踱著步子，向前走去，留給她一個背影。

  「相爺是來看笑話的嗎？」楚靈兮跪直了身子，聲音冷淡帶著諷刺，「或者是來接著教訓我的？」

  「楚靈兮……」

  「哦，那就是來替你大嫂視察的，看我有沒有偷懶是吧。」

  他還沒開口就被她打斷，話憋在喉嚨里生生咽了下去。

  「江家的家規就是掌家人說了算，你若是有什麼不服氣的，就自己當掌家人，到時候……」

  「到時候我就徹底為你賣命了對嗎？」

  他的話再一次被她無情地打斷。

  江雲朗轉過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楚靈兮，我是為你好。」

  楚靈兮抬頭，翻著白眼看著他，「多謝，不需要。」

  談話僵住了。

  氣氛驟然變得尷尬起來，一時靜默，落針可聞。

  楚靈兮實在忍不住跪得發疼的膝蓋，已經腫起來了，伸出手去揉了揉，但是於事無補。

  當著江雲朗的面，又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只能強撐著。

  看著她那難受的模樣，江雲朗一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想將她拉起來。

  無奈楚靈兮跪的時間太久了，實在是站不起來，這一拉不但沒有拉她起來，反而因為用力過猛抻到了胳膊。

  就聽「哎喲」一聲，她疼得眼淚流了下來。

  「你……」楚靈兮沒了力氣同他爭辯，疼得直咬牙。

  江雲朗倏然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那麼大力氣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實在吃不住。

  看著她跌坐在那裡，疼的渾身顫抖的模樣，莫名覺得心裡難受。

  如萬隻螞蟻吞噬一般，難受得緊。

  兩息後，江雲朗實在忍不住了，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