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意已決

  鍾如意把顧曉花抱回自己所在的帳篷。

  等待顧曉花甦醒時，鍾如意讓宋淮去打聽，從外地運來的糧食，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抵達荊州城。

  就在她細細思量荊州城外的百姓，到底還能撐多久時。

  一個長得瘦瘦弱弱的男人走進帳篷里。

  鍾如意在帳篷里住了好幾天，大概認識帳篷里的人。

  知道這個男人也是從邊境逃過來的難民，在逃難路上，一家五口只剩他一個了。

  男人今天也去了城門口，跪求太守放糧。

  可在城門口的人跪了將近一天了，荊州城內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男人只得回來。

  

  等著太陽跪在城門口是個體力活，身體康健，身強力壯的漢子都受不了跪一整天，更何況被餓了許多天的難民。

  男人在經過鍾如意身邊時，毫無預兆忽然倒地不醒。

  瘦骨嶙峋的面容正對著鍾如意的臉龐，鍾如意著實被嚇了一跳。

  她以為男人只是餓得昏過去了。

  便吃力地把男人扶到自己身邊躺在。

  想了想，她還是把藏在懷裡的半塊餅分成了兩份。

  然而，直到黃昏，她無意中碰到男人的胳膊，才發現男人體溫冰涼。

  她嚇得趕緊去探男人的鼻息，發現男人已經咽氣多時。

  巨大的恐懼從腳底升騰而上，直擊鐘如意的天靈蓋。

  旁邊的老人看到鍾如意一臉震撼，苦笑一聲，有氣無力道。

  「都是命啊，過不了三天，大家都得餓死，誰都活不了。」

  老人的話裡帶著自暴自棄的意味，可帳篷里卻沒人站出來指責他。

  因為，所有人都清楚，荊州太守再不開倉放糧，守在荊州城外的所有百姓，真的會餓死。

  大家把城外能吃的都吃，樹皮草根，甚至觀音土。

  寸草不生的荊州城郊，還能找到什麼食物？

  鍾如意聽到老人頹喪的一句話，心中只覺悲哀。

  黃昏的暮色照到那個死去的男人身上，照到帳篷里絕大多數人身上，明明是盛夏的熾陽，眾人卻只覺得死亡的寒意降臨。

  鍾如意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發寒，仿佛有一直冰冷的大手攥住她的頸脖，讓她無法呼吸。

  自從她當上輔國長公主以來，她捫心自問，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還是沒能讓大魏百姓的處境好起來。

  她甚至想不通，自己這個大魏長公主存在的意義。

  如果她的存在，只是旁邊大魏這個龐然大物緩緩走向墳墓，那她還當什麼長公主。

  不能再任由事態這麼發展下去了，必須得做些什麼。

  若不然，守在荊州城外的百姓都會死！

  鍾如意用力攥住手掌。

  ……

  傍晚，宋淮打探消息回來，鍾如意把自己準備了一個下午的話，跟宋淮提起。

  「宋淮，剛剛又有人死了。」

  宋淮聽到鍾如意的話，絲毫不感意外。

  現下是災年，到處都是食不果腹的難民，到處都是瘟疫，有人死亡，再正常不過。

  宋淮心中毫無動容，但看到鍾如意一臉悲憤，還是款聲安慰鍾如意。

  「殿下別擔心，再等幾天，糧食遲早會送過來的，到時候大家就都有救了。」

  糧食能不能送過來，鍾如意都不在乎。

  如今這場面，著實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不能再放任荊州太守再這樣封鎖城門了，如果城門再封下去，那城外的難民還沒等到救濟糧，就都犧牲了。

  鍾如意看著宋淮的眼睛，語氣堅定地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那咱們去益州求援？」

  如今距離他們逃出荊州城已經過了將近七天。

  這麼長的時間，賈正渝找不到他們，應該已經放棄了搜尋他們的行蹤。

  他們此時離開，也算安全。

  鍾如意何嘗不知道宋淮在想什麼，可她只是搖了搖頭。

  「不去益州，咱們就留在荊州，咱們得去跟賈鈺說，讓賈鈺開倉放糧。」

  這完全是往虎口送。

  賈正渝找不到他們，肯定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此時回荊州城，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不行！不能留在荊州！」宋淮堅決阻止鍾如意的提議。

  「如果咱們甩手離開，那荊州城外的難民怎麼辦？」

  宋淮皺著眉，一字一言擲地有聲：「人各有命，卑職只負責保護殿下您的安危，不負責荊州城外的難民！」

  「可本宮是大魏的長公主，守護大魏的子民，也是本宮的職責！」鍾如意不退讓，「你放心，本宮有辦法讓賈鈺開倉放糧。」

  「不行，無論殿下有什麼辦法，都不能回荊州城，現在賈正渝找不到殿下，一定在想辦法把殿下找出來，若是殿下貿然回去，不是正中賈正渝下懷？！此等犯險之事，恕卑職不能答應殿下。」

  鍾如意曉之以理：「你放心，賈鈺和賈正渝要抓本宮，無非是因為本宮讓你假冒欽差，對本宮和你的身份存疑，只要本宮能讓他們相信，本宮就是高陽長公主，他們百年不會對本宮做出什麼。」

  宋淮眼見鍾如意鐵了心要回荊州城，不得已，把賈正渝對楚合歡做的事說了出來。

  「殿下，事情並非那麼簡單，既然您執意要回荊州，那卑職也不瞞您了。」

  「您可知，卑職是在哪裡找到您的？」

  「你說。」

  「在賈家的客房，卑職找到您時，賈正渝那個畜生給您下了藥，正欲圖對您行不軌之事，現在賈正渝正率人尋找您的行蹤，不是因為您讓我假冒欽差，您假冒公主。他賈正渝就是知道，您是公主，所以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才會想將您滅口！」

  宋淮的一番話，既在鍾如意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近幾日，她經常夢到自己渾身赤裸地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上，可每次她都看不到男人的臉，她還以為自己最近中什麼邪了。

  原來是因為自己經歷過，只是失去了記憶，所以才會一直做噩夢。

  至於為什麼失憶，應該就跟酒後斷片一樣。

  鍾如意心中瞭然，面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冷靜地對宋淮說道。

  「本宮知道了，你放心，本宮心裡有數，不會主動送上門的，本宮定會打開荊州城的糧倉。」

  宋淮把事情說出來，本是想打消鍾如意主動回荊州的念頭。

  卻沒想到，長公主不僅沒有打消回荊州的念頭，還表現得這麼淡定，堅持要打開荊州城糧倉。

  宋淮當即反對。

  「殿下不可！」

  鍾如意知道宋淮是在擔心自己，可她更擔心荊州城外的難民。

  如果自己不入荊州，那麼荊州城的難民真的會餓死。

  她寧可自己死了，也不能看著這麼多難民死在自己面前。

  「宋淮，本宮意已決！」

  「殿下……」宋淮還想再勸，鍾如意卻沉著臉打斷了他的話。

  「這不是跟你商量，這是本宮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