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無辜稚子

  現在城外的百姓都跪在城門口，懇求太守賈鈺開倉放糧。

  只有一個小姑娘跪在鍾如意面前。

  鍾如意向來見不得有人跪自己，一邊伸手把小姑娘攙起來，一邊對小姑娘說道：「你先起來，你起來我就給你吃的。」

  這句話一出，小姑娘果然快速站了起來。

  顧曉花伸手擦乾眼眶的淚水，一雙烏黑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鍾如意。

  鍾如意無奈地嘆了口氣，牽著小姑娘走進帳篷，問宋淮要了一塊餅。

  這是他們最後一塊餅了，宋淮並不想把餅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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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這塊餅，他們還能在撐幾天。

  現在這個節骨眼，一塊餅就是一條人命。

  如果只是宋淮一個人，他就是把餅給小姑娘也無妨，可他不是一個人，他還要照顧長公主。

  若是長公主有個什麼好歹，他萬死難贖！

  宋淮不願把餅分給小姑娘，可鍾如意態度堅決，他不得不分，只得掰了一半。

  僅僅是拿到了半塊餅，小姑娘就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又跪下來磕了幾個頭，把餅踹到懷裡，蹦蹦跳跳跑了。

  鍾如意不放心她一個人，悄悄跟在後面。

  而宋淮不放心鍾如意，也跟在她後面。

  鍾如意跟著小姑娘來到收容患上鼠疫的難民營。

  她才幾天沒來，就看到難民營跟上次她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上次，她來時，這裡還有大夫在問診，有人在煎藥，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苦澀的藥味。

  而這次來，這裡的大夫不見了，藥味沒有了，很多躺在床上的病人，都一動不動。

  死氣沉沉。

  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雨。

  鍾如意遠遠地看著小姑娘跑到一個露天病床前，把自己討來的餅伸到一個老嫗嘴邊，面露欣喜。

  「祖母，咱們有東西吃了，您張嘴吃一口吧……」

  顧曉花在床邊苦苦哀求，可床上的人卻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回應。

  五六歲的孩子，還不明白什麼是死亡。

  顧曉花天真的認為，只要自己的祖母把這塊餅吃下去，就能醒過來陪她說話。

  她努力地掰開老人的嘴，試圖把餅塞到老人嘴裡。

  鍾如意在遠處看得揪心。

  過來好半天，顧曉花都沒能把半塊餅塞進老人嘴裡。

  躺在旁邊病床上的患者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手裡的半塊餅，趁她一個不注意，猛地從床上翻身下來，伸手把小姑娘手裡的餅搶過來，二話不說塞進自己的嘴裡。

  顧曉花傻眼了，撲到男人身上，又打又咬。

  男人一腳把小姑娘踹到一旁，狼吞虎咽地吃完半張餅。

  末了，踉蹌走到顧曉花身前，目光兇狠地質問：「小兔崽子，餅呢？你從哪裡弄來的？！」

  躺在其他病床上的患者蠢蠢欲動，紛紛從床上爬下來，猶如行屍走肉般朝顧曉花涌過來。

  顧曉花被嚇傻了，拼了命擠進角落，哭著喊著：「沒有了，只有半張餅。」

  沒有人相信她的話。

  眼看著小姑娘即將被人潮淹沒，鍾如意心裡咯噔一下，開口沖宋淮喊道：「救人！」

  一直跟在鍾如意身邊的宋淮二話不說，立即沖向人群。

  三下五除二，把圍攻小姑娘的人打倒。

  顧曉花得救後，第一時間去看躺在病床上的祖母，而後又跪到鍾如意面前。

  「姐姐，求求你了，再給我半張餅吧！」

  鍾如意只是搖搖頭。

  她看到了床上的病人，臉色發黑髮紫，嘴唇上半點血色都沒有，老人已經死了，無論再餵老人吃什麼東西，老人都不可能張口了。

  「沒有用的，你的祖母已經死了，她吃不了任何東西了。」

  顧曉花一怔。

  她之前聽范大夫說過，死了的人都要埋到地底下，再也見不到了。

  如果祖母也死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從今往後，她再也見不到祖母了？

  之前祖母就說過，人遲早有一天都會死的，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

  顧曉花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祖母還在的時候，她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跟祖母哭訴。

  可現在祖母死了，慌張無措不安充斥著她的內心，她卻不知道該向誰哭訴。

  有人疼的孩子和沒人疼的孩子是不一樣的。。

  鍾如意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孩子。

  在這種災年，死個人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人總要學會長大。

  鍾如意就站在小姑娘身旁。

  顧曉花看著祖母的屍體，眼眶裡的淚水一下子就湧出來了。

  她卻沒有哭出聲，只是一個勁地抹眼淚，使勁忍住心中的悲傷。

  鍾如意的注意力全房子啊小姑娘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

  如狼似虎。

  剛才顧曉花求她要餅時，周圍的人眼神就不對了。

  要不是宋淮從腰間拔出了匕首，時刻警惕地盯著周圍眾人，眾人看宋淮不好惹，現在鍾如意已經被眾人圍攻了。

  顧曉花走到老人身邊，像是不相信鍾如意的話，雙手用力推搡著祖母，小聲在祖母耳邊說道。

  「祖母，你醒醒，不要嚇曉花。」

  話中帶上了哽咽。

  越說越控制不住眼淚往下掉。

  說到最後，乾脆捂著嘴，不讓哭聲溢出來。

  鍾如意看不下去，走過去，把小姑娘抱在懷中。

  顧曉花找到了宣洩口，不管不顧地保住鍾如意考套大哭。

  「我……沒有……祖母……」

  鍾如意心裡也難受，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沒有立刻安慰小姑娘，而是等小姑娘抽抽搭搭，哭得昏過去了，她才抱起小姑娘。

  至於小姑娘的祖母，就是她有心也無力。

  就算她擁有這世上最高超的醫術，也不能讓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活過來。

  人死不能復活。

  鍾如意帶著小姑娘離開，宋淮亦步亦趨跟在鍾如意身後，時刻警惕地盯著把注意打到鍾如意身上的眾人。

  鍾如意抱著小姑娘，第一次覺得，一個小孩居然能輕成這樣。

  看著五六歲的姑娘，身上沒有二兩肉，身上全都是骨頭，輕得跟小貓一樣。

  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也能輕而易舉把人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