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堪家境

  鍾如意和顧太后送顧明朗出宮，在皇宮門口看到了宋淮和顧淵。

  宋淮和顧淵朝三人打招呼行禮。

  鍾如意想起舅舅的舉薦，停在宋淮面前，面容和善道：「小宋將軍，不日，小顧將軍要隨宋少卿離京，查訪十二州府，屆時禁軍統領之位就會空出來，不知小宋將軍是否有信心，自己能夠接任禁軍統領之職？」

  這是在詢問宋淮的意願。

  宋淮沒想到，長公主居然真的會把禁軍統領之位交到自己手上。

  禁軍統領那麼重要的職位，多少武將擠破腦袋都想坐上這個位置，長公主居然這麼輕易，就把這個位置給他了？

  青年有些驚訝。

  

  旁邊的顧明朗看到青年一動不動，走過去，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你小子，還不快謝過長公主？！」

  宋淮才醒過神來，道：「末將謝過長公主，末將定不負長公主厚望！」

  鍾如意笑了笑，沒有把青年失態放在心上。

  她沒有繼續跟青年交談，而是轉頭，對站在宋淮身旁的顧明朗道：「舅舅，咱們走吧。」

  顧明朗點了點頭，而後再次拍了拍宋淮的肩膀，以一個長輩的語氣，語重心長地叮囑：「小子，今後你就留在汴京，跟在長公主身邊，好好干，你的福氣來了！」

  說完，便不再理會宋淮，帶著鍾如意和顧太后離開。

  等到幾人走出一段距離，顧明朗忽然停下腳步。

  轉身看著仍舊站在宋淮身邊的兒子，喝道：「顧淵，你還跟個傻子一樣，愣在那兒幹嘛，還不趕緊回家！」

  顧淵笑著朝宋淮擠眉弄眼，刻意邀功，暗指這都是自己的功勞。

  宋淮不語。

  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宋淮孤零零站在宮門口，眼看一家人說說笑笑遠去，心中百味雜陳。

  長公主任用自己，肯定不是因為顧淮替自己說了好話，而是因為顧大將軍。

  若是顧淮見了長公主，那他肯定是跟顧大將軍他們一塊出宮，而不是獨自跑出來。

  顧淮應該只是聽到了顧大將軍和長公主的談話，聽到顧大將軍向長公主舉薦他，所以便回來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因為顧大將軍的一句話，他從一個小小的校尉，一躍成了正四品的禁軍統領。

  這還真是……

  天大的驚喜啊。

  要是被家裡的那些人知道，他從戰場上活了下來，悄無聲息回到了汴京，又悄無聲息做了那麼大的官，父親會如何作想？平寧郡主又會如何作想？他的親生小娘是高興，還是……一如以往地厭棄他？

  宋淮心中一陣悲涼。

  他駐足良久，直到黃昏時分，夕陽西下，才動身離開。

  既然今後要留在汴京，就算家裡的事他再不願面對，也要面對。

  回家……

  就算他不想回家，這個家也得回家。

  宋淮看著腳下的路。

  回家的路，他走過無數次，每次回家，他都覺得，這條路的盡頭並不是家，而是一條不見底的深淵。

  這個家……

  宋淮步伐沉重。

  落日餘暉映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一步步走到宋府。

  宋府位於後保定巷子，這條巷子裡住的大都是達官顯貴，很少有小民敢到這兒來。

  巷子裡灰濛濛的一片，一個人影也沒有，四周沉寂，只有雨點灑在遠遠近近的矮屋的瓦檐上，發出一陣沙沙的微響。

  步入其間，一股陰寒之氣透體，似有惡鬼攀附在他脊背上。

  宋淮回頭，發現背後空無一物，不過都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他自嘲地嗤笑一聲，往宋家的走去。

  宋家的門楣還跟以前一樣高。

  他停在宋府門前，伸手敲響門環。

  宋府內的小廝聽到敲門聲，打開正門旁邊的角門，冒出頭來查看。

  看到敲門的人是久未歸家的宋淮，小廝臉色大變。

  淮少爺，他不是早就死在征戰南疆的戰場上了嗎？

  怎麼……怎麼還活著……

  見鬼了！

  小廝臉色驚恐地癱坐在地上，被嚇得發抖的同時，嘴裡大喊：「懷……淮少爺的鬼魂回來了……」

  「青天白日哪有什麼鬼魂？」

  門內傳來劉管家的聲音。

  下一刻，只見正門被打開一條縫，劉管家那張圓潤的臉從門口探出來。

  看到宋淮確實還活著，並且就站在自己眼前，劉管家驚恐地瞪大眼睛，一臉的震驚。

  劉管家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知道宋淮還活著，並沒有像小廝一樣大喊大叫，而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刻意強調道：「原來淮少爺還活著。」

  說著，劉管家關上大門，走到旁邊的小角門，彎腰把癱倒在地的小廝扶起來，瞪了小廝一眼，斥道：「丟人現眼的玩意，還不快去稟告將軍和郡主！」

  而後把小角門打開，對宋淮道：「淮少爺，請隨老奴來。」

  小廝才反應過來，接受了宋淮還活著的現實，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往府里跑。

  宋淮看了眼大門，毅然轉身，從小角門走進宋府。

  劉管家在前邊帶路，宋淮亦步亦趨跟在劉管家身旁。

  劉管家邊走，便用眼尾打量著宋淮，試探性問道：「淮少爺既然還活著，為何不早點回來？」

  宋淮看著旁邊的劉管家，面無表情道：「南疆的戰事結束後，我就隨顧大將軍到了邊境，戰事吃緊，走不開。」

  劉管家道宋淮的回答，眼珠子滴溜轉，心裡的算盤打得嗶剝響。

  繼續問道：「那也該捎個消息回來才是，少爺一直沒有消息，老爺可擔心少爺了！」

  一聽就是唬人的謊話。

  他的那個父親，從來當他不存在，就算他死了，宋威恐怕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宋威會擔心他，怎麼可能。

  宋淮對劉管家的話不置可否，隨著劉管家繼續往宋家主母，平寧郡主的碧落軒子走去。

  宋淮是宋府的庶子，他回到家，理應最先拜見當家主母。

  現行一步的小廝搶在宋淮之前跑到碧落軒。

  平寧郡主正在院子裡修剪花草。

  她腳下跪著一個衣著寒磣的女人，女人一臉卑微地伏跪在地上，平寧郡主每剪斷一片葉子，她就小心翼翼把葉子撿起來，放到自己的手帕上。

  平寧郡主看到小廝急匆匆跑過來，心中不悅。

  她身邊的貼身侍女翠枝見狀，上前一步，呵斥小廝。

  「站住，跑什麼跑，死了爹娘嗎？」

  小廝被翠枝喝停，喘著粗氣。

  「淮……宋淮少爺還活著，他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平寧郡主手一抖，一個不小心，剪斷自己精心培育的垂絲海棠。

  平寧郡主看著落到地上的海棠，精緻的妝容出現了一絲裂縫。

  「你說什麼？」

  小廝重複一遍：「宋淮少爺還活著，他回來了！」

  碧羅軒內眾人聽到這番話，全都震驚地睜大眼睛，不約而同望向跪在地上的女人。

  地上的女人聽到這則消息，一股熱流湧上心頭，眼中划過一絲喜色，卻更加卑微地垂下頭顱，小心翼翼把掉在地上的海棠撿起來。

  平寧郡主看著地上的女人，一絲惡毒從眼底划過。

  她一腳猜到女人手背上，用鞋底碾踩女人手背，開口，一字一句，聲音惡毒：「音兒，你的兒子還活著，你是不是很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