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敲登聞鼓

  翌日，晉國使臣入宮辭別大魏天子，以及長公主。

  按照使團原本的計劃，他們本該在和談結束後，就立刻啟程回國，可因為寧王的一時興起，才在大魏耽擱了那麼長時間。

  如今眼看寧王和戰公主的婚事告吹，眾人也待不下去了。

  寧王這瘋子，在長公主身上砸了多少銀子，他們要是再不回去，寧王還不知會做出什麼。

  晉國使團來時，在大殿覲見天子和戰公主，離開時，照樣在大殿辭別天子和長公主。

  

  「陛下，長公主，我等在貴國叨擾多時，給陛下和長公主添麻煩了，今日我等特想陛下和長公主請辭。」

  晉國使臣客套地辭別，鍾如意也客套地送別。

  雙方虛與委蛇接近半個時辰。

  就在使團準備出發離開時，眾人忽然聽到一陣鼓聲。

  那鼓聲沒有節奏，急一陣緩一陣，時而嘈雜如急雨，時而微弱不可聞。

  眾人屏息細聽，才發現，這鼓聲是宮門口的登聞鼓。

  「去看看何人敲鼓？」

  鍾如意甫發問，下邊的侍衛便火急火燎地跑出去。

  約莫一刻鐘後，侍衛來報。

  「稟陛下、長公主，宮門口有一戶人家在敲登聞鼓。」

  「所為何事？」

  「他們說……」回話的侍衛支吾一陣，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的寧王，才猶豫道，「他們說，要狀告寧王殿下縱仆行兇，活活打死他們的家人……」

  除了李承明和他身邊的人，所有人都沒想到，在使團準備離京的檔口，會發生這種事。

  位於上首的鐘如意聽到這件事，把目光投到李承明身上，詢問道：「寧王殿下，請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解釋？」李承明歪了歪腦袋，想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後知後覺道，「好像確實有這回事。」

  站在他身邊的「知情人士」替他解釋道：「昨兒個，有個來送菜的農戶，他送來的菜不新鮮，我們家殿下吃了鬧肚子，所以我等便替殿下教訓了一下那個農戶。」

  鍾如意聽著底下的解釋，心中止不住地發寒，沉聲問道：「所以你們把他打死了？」

  「沒死，走的時候還活蹦亂跳，再說了，我們也沒下重手。」開口解釋的人一臉無所謂，仿佛一條人命在他看來，是件多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晉國其他使臣，或多或少都聽說了昨天的鬧劇，他們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那麼嚴重，竟然還鬧出了人命。

  眾人覷著長公主的臉色，看到長公主一臉諱莫如深，都猜不准長公主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寧王手下的人犯了人命，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尋常百姓，就算寧王忍下罪行，又能如何，他們總不能把寧王扣下。

  這可是事關兩國邦交的大事，就算先帝在世，也不敢得罪寧王，得罪晉國，更遑論長公主。

  既不能把人扣下，那什麼罪名都是虛的。

  所有人屏息等待鍾如意的回應。

  鍾如意看著神色自得，毫無歉意的李承明，心底怒火暴漲，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這才是真正的寧王李承明，罔顧法紀，視人命如草芥。

  他就是仗著自己有晉國這張保命符，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吏部侍郎范進忠，眼看長公主久久沒有反應，率先站出來打圓場。

  「想必寧王殿下也不是有意傷人，都是誤會，如今寧王殿下即將啟程回國，咱們就不要揪著這點誤會不放了。」

  晉國使臣也附和道：「都是誤會，那個農戶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死了，這也怪不到我們殿下頭上。」

  范進忠張嘴，還想繼續說，卻被上方的鐘如意打斷。

  「范大人，難道你是大理寺卿，掌刑獄案件嗎？」

  一句話，成功噎住范進忠。

  大魏境內發生的案子，都是交由大理寺，由大理寺卿過目裁決，而不是他一個吏部侍郎可以斷奪的。

  長公主是在指責他，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胡亂開口。

  范進忠被指責得心中羞愧，垂下頭顱，緘口不言。

  鍾如意繼續問道：「許大人，您是大理寺卿，您來說說，該如何處理這樁案子。」

  許毅應聲出列，手持笏板，拱手行了個禮，公正道：「遇到這種案子，應當宣傳人證物證，考察案子經過和實情，再做定奪。」

  鍾如意順著許毅的話，道：「傳人證！」

  「傳人證！」

  通報聲此起彼伏。

  兩刻鐘後，老漢一家四口，攜老漢的屍體被帶到殿前。

  鍾如意看著大殿中央，用白布蓋著的屍體，緩緩起身，走下高位。

  「許大人開始查案吧。」

  話音落，旁邊的小皇帝也想站起來。

  鍾如意就摁住了他，朝著他搖搖頭，小聲道：「皇姐來就好。」

  說完，她買著沉重的步伐，走下台階。

  許毅蹲在屍體旁，掀開白布。

  只見老人屍體上滿臉烏青發黑的擦傷，眼角高高腫起，額頭傷口處外翻，露出猙獰恐怖的血肉。

  這一看，竟是被人活活打死！

  老漢一家老小看到鍾如意走到自己身邊，忙跪地伏拜，身為全家頂樑柱的漢子哭訴：「草民的爹昨天去驛館給這些晉人送菜，不曾想，他們非說草民家的菜不新鮮，我爹不過辯駁兩句，就被他們往死里打，等我爹回到家中，人已經快不行了，我……草民就這麼看著他……就這麼看著他活生生咽氣！」

  說罷，一家四口悽厲的哭聲響徹大殿。

  有耳聞者，無不動容。

  這個幸福美滿的五口之家，原本無憂無慮，不曾想，就因為寧王一事心血來潮，最終家破人亡。

  受害者一家肝腸寸斷，反觀施害者寧王李承明，一臉目下無塵的權貴姿態，竟是毫不知悔改！

  鍾如意攥緊手裡的拳頭，咬牙忍住心中的憤怒，儘量保持平靜，問道：「許大人，老人因何而死？」

  這一會兒工夫，許毅已經驗明老者的死因，面對鍾如意，畢恭畢敬道：「回稟殿下，老者脾臟破裂，顱內出血，乃是因傷勢過重而死！」

  確定了老人的死因，鍾如意轉身，直視身前的李承明，繼續問：「寧王殿下可有什麼話要解釋？」

  李承明一臉有恃無恐。

  「沒什麼好說的。就算本殿的人動手打了他，可他又不是死在驛館裡，說不準是他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摔破了腦袋，這才致死，長公主可別事事都賴到本殿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