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樊山之礦

  五姨娘口中關於吳家生意的傳聞，就是到李濤喪事結束後好幾日，霍溦都深覺不可思議。

  

  不過她現今當務之急，並不是盯著吳家的這樁生意，而是她背著馮盈，從李濤書房裡，偷偷帶出的那張紙。

  將這張紙貼在書案上，霍溦將自己先前從羌縣縣誌中摘抄下來的東西，翻找出來。

  將二者相比，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與驚喜。沒想到，趟這一趟渾水，他們得到的最大驚喜，還不是跟馮盈的交易。

  滿室都是筆尖在紙張上留下的沙沙聲，霍溦越寫眼睛越亮，連越珵從外面進來，盯著她看了半炷香，都沒半點反應。

  「看來阿姐是尋到了大秘密。」

  筆桿跟桌面碰撞發出清脆響聲，待到霍溦不再動筆，越珵才出聲。

  揉了揉因為長時間埋頭勾畫而酸痛的手腕，霍溦極力掩住心中的驚喜，含蓄地點了點頭。

  朝越珵招手，霍溦將自己的發現展示給他看，「你比著瞧瞧，可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滿篇都是霍溦為趕時間寫的龍飛鳳舞的草書，越珵瞪著眼睛，是上下左右地看了三四回，都沒看出個究竟來。

  走動著舒緩僵硬的筋骨，霍溦緩緩而談，「我在三十年前的羌縣縣誌中，發現上面曾記載過一樁異事。」

  「羌縣縣城以北，曾有一村，名為平安。此村依山而居，而所依之山，其名為樊。」

  「時值饑饉之年，為繳賦稅，平安村數大膽村民，於樊山之上，開墾荒地。」

  「樊山久荒，無人涉足。因此，他們將墾荒之事，相互約定不可告知旁人。而墾荒，開溝，上肥，播種……一切都如他們預期那般進行。」

  「墾荒諸村民本以為能瞞天過海，但未曾想，變故會發生在他們碩果將落之時。」

  「先是其中一人無故跌下山岩，屍骨無存。後是剩餘幾人不受控的自相殘殺。眼見事情鬧大，他們自知無法收場，只得上報衙門。」

  「而衙門派人去後，並未探究此事緣由，只是草草掩過。而後，平安村村民為求自保，於衙門干預下背井離鄉，分別分散入羌縣其餘村落中。」

  霍溦說得認真，越珵也同樣聽得專注。

  緊緊盯著霍溦，如今的她，在越珵眼中，簡直是在閃閃發光。

  「本是樁小事，可我卻記得，《呂氏春秋·精通》有載，『慈石召鐵，或引之也。』而《管子·地數篇》曾雲，『上有慈石下有銅金。』。」

  「阿姐是覺得，當年樊山異事，乃因慈石作祟。」

  霍溦不會無緣無故地掉書袋，將前後一聯繫，越珵很快得出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霍溦起初也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可這越探究下去，她便越堅信自己的看法。

  尤其，是在李濤書房中，見到關於礦石開採的書籍後，她心中的篤定，幾乎是到了一個頂峰。

  說出來前，就做好了越珵覺得她胡鬧的準備。現在見她不假思索地相信自己，霍溦臉上帶出點笑。

  重重點頭，霍溦繼續道，「此後，我翻遍羌縣歷年縣誌。皆未有關於樊山的隻言片語，一座山，好似就這麼消失在了世間。而更巧的是，我在李濤書房中，卻正好見了本開採礦山之書。」

  「礦產稀缺，每每發現一礦，都是國之盛事。沅南出礦，我確實是從未聽聞。」

  越珵很能跟得上霍溦的思維，幾乎是霍溦話音未落，他就跟著說。

  他雖長於軍營，可他父親卻不想他兄弟幾人只鼠目寸光的有軍營這點地方。大姜廢棄邸報，以及其他關乎大姜的消息，都是他們兄弟四人必不可缺的學習課。

  越珵想了又想，他確定，在他十五年的人生中，定是沒聽過沅南郡有礦。就是放大到整個懷州的地界，他也沒聽過，有礦產的存在。

  「能在世人眼中，悄無音訊的讓一座山，一座礦，消失在世間。這背後之人，於羌縣，想來必是有隻手遮天之力。」

  霍溦同意越珵的這個看法，畢竟，這一年的縣誌好改，兩年的縣誌也好改，但能把將近三十年的縣誌都加以篡改的人，放眼整個羌縣，絕對是少之又少。

  而他們所認識有這麼大能力，又跟這事有千絲萬縷聯繫的，只有一人。

  「李濤。」異口同聲說出這個名字，在這一瞬間，他先前那麼多的異常，好像都能解釋得通了。

  為什麼多年縣令，不肯走動升官，非要盤踞在羌縣？

  為什麼俸祿不多，家中上下卻能揮金如土？

  為什麼才幹平庸，卻能在虎豹環伺的羌縣中，牢牢占有一席之地？

  ……

  李濤當得這個羌縣縣令，與其說是為了他自己，倒不如說是，為了這背後難以用金錢衡量的無名礦產。

  「這也只是我的憑空猜測，要想佐證，還是得去一趟，這傳聞中的樊山。」

  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霍溦的猜測之上。若她猜錯，他們對李濤的一切揣測，也只是臆想。

  霍溦的顧忌，越珵自然明白。

  細細將霍溦寫的這些東西都記在腦中，越珵三兩下將她寫的東西撕碎，浸入茶盞之中。等到上面的字跡都模糊不清，他說得鄭重。

  「阿姐，此事不管真假如何。現在，都只能出你口，入我耳。出了此門，縣誌如何，樊山如何，都只能爛在肚子裡。」

  若霍溦猜測成真，那羌縣就絕不是燕王口中抵禦回鶻那樣簡單的事。

  礦山若在，開礦需要人手，銷礦需要門路，就是運礦，也絕非易事。

  大姜境內，礦產監管嚴苛，全部掌握在官家手中，私人是嚴禁開採的。

  礦中產物，背後之人總要有銷路。既然疆內無風聲，羌縣占著與晉、與回鶻交流便宜的地勢，這開採出來的東西，究竟流入到了哪裡，自然並不難猜。

  知此事干係重大，越珵動作，霍溦並未阻攔。

  這些都是她一點一點推出來的，只要她腦子還在，別說是一張，就算是十張百張，只要給她時間，她也能再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