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吳老爺，吳璞

  李濤身亡的消息，及他不能對外人道的死因，在眾說紛紜中，不過半日，就席捲了整個羌縣。

  一時之間，酒館歌樓滿是李濤的風流韻事。這位喜歡用廉潔勤政標榜自己的好縣令，所有名聲，在他「死」後不久，便轟然倒塌。

  不提消息傳出後，跟他蛇鼠一窩的人是怎麼想的。

  明面上，羌縣所有上得了台面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匯聚在李府之外，弔唁這位牡丹花下死的縣令。

  「李大人啊，您怎麼就去得這樣早啊！前些時日，您不是說，還要跟小人一起再品茗論詩的。小人還等著您的帖子呢，您如何就這麼去了啊！」

  「逝去」的李濤被馮盈控著，而他手下的心腹們，也盡數在馮盈手下消失了蹤跡。

  李濤無嗣，管家又昨夜護主而亡。被拉來置辦喪事的越珵，就又被趕鴨子上架拉來負責站在門口迎客。

  在這一迎，越珵也開始跟羌縣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們，第一回正式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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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老爺，您可當心點身子啊！就是李大人在天上，他也不想看到，您這麼傷心的。」

  肥胖的身子擠在寡淡至極的衣裳里，將門堵了個大半，浮誇地表現著自己，若非身後有人扶著，這位羌縣首富，今日怕是要在李府門前見血。

  「斯人已逝，生者當珍重。吳老爺，還望您節哀。」

  李濤深諳財不露富的道理，不管家中布置得如何豪奢，單看他這抬腳就能走到頭的宅子，總是讓人覺得他定是兩袖清風的廉官。

  拼命地捶著胸口，在過門檻時，許是哀慟過度，吳璞竟腳下一軟，整個人都跌了下來。

  肉山般的身子壓下去，瞬間就將李家狹小大門，堵了個大半。

  人走本就易茶涼，李濤一去，羌縣局勢大改，來的這群人里，沒幾個是為他本人來的。

  吳璞這一倒，將各懷鬼胎的人群堵在門口動彈不得。

  站在高處，越珵掠過他們臉上神態各異的表情，才幫著吳璞手下，將他扶起來。

  胳膊像是被鐵鉗鉗住，疼得臉色漲紅，被大力拉起，吳璞迫不及待將手抽出，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男子。

  「您是……」跟李濤相交多年，吳璞確信自己沒見過這個人。

  親自將吳璞引著往裡面去，聽到他聲音的越珵扭頭朝他一笑，笑得臉上的兩排牙齒都大大咧咧地漏出來。

  「在下越珵，乃是羌縣軍營總旗。」

  因主家猝死，李家下人們來來往往，忙得腳不挨地。

  身邊人影晃動，跟在越珵身後，吳璞竟沒看到一個眼熟的人，正心下生疑，他又聽得越珵自報家門。

  腳步微頓，「軍營」二字，在吳璞腦中引出了很多畫面。

  摩挲著手裡的東西，吳璞將那些凌亂畫面壓下去，如先前那樣走到越珵身邊，「原來是越總旗，某久仰大名，常恨不相識。今日得見，才方知何為少年英才。」

  越珵來羌縣後，按燕王原本吩咐，李濤這個引路人該帶他交遊，以熟悉羌縣諸人。

  可除那日抵達相見外，李濤始終忙碌不堪，越珵連他的面都碰不上，更別論羌縣的這些富戶們了。

  「只是……」吳璞長著張忠厚面孔，多年涵養讓他看起來如富貴閒人，「這李府中事，怎麼是越總旗在幫忙操辦？」

  似是沒聽出吳璞言中試探之意，越珵毫不在意地道

  「還不是因為李大人逝後，府中無男丁撐場。不想讓大人最後一程走得不安心，李夫人病前，就使人將我與拙荊請來，幫忙操辦喪事。」

  這個藉口是他們商量好的，就算是有人聽了生疑，他們也無法闖到後院，跑到臥床不起的馮盈面前，去追個始末。

  越珵這一句，將事情始末緣由交代得清清楚楚。找不到可以發問錯漏，吳璞諂笑一聲，眼珠轉得飛快。

  「李大人一生皆為羌縣鞠躬盡瘁，他此番走得匆忙，不知走前，可留下什麼交代的話。」

  城中所有跟李濤有厲害關係的人，馮盈都擬了個名單給越珵。

  一上午，帶了這麼多人進來，越珵還真是第一次聽人這麼打探。

  直勾勾盯著吳璞臉上的笑，越珵一改原樣，扳著個臉，像是被吳璞問到了什麼不可說的問題般。

  吳璞是看越珵年輕，才想看看能不能從他口中套出什麼消息來。如今被他這麼一瞪，吳璞臉上笑意收斂，心裡同時也打起了鼓。

  他本不想這麼冒失的，可李濤這死的也著實是太快，太詭異了。

  因征平協議，今年的生意比往些年都要難做，好不容易才剛開了個頭。李濤這一撒手，剩下的爛攤子，都得吳璞一個人來收拾。

  竭力抑制著忐忑，吳璞裝出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越總旗，何故這麼看我。我跟李大人，乃是多年好友，相交甚篤。如今他乍然撒手人寰，於情於理，我這個好友關心一句，不過分吧？」

  被軍營裡面的事纏得脫不開身，李濤跟吳璞的關係，越珵其實根本就不知道。他這一眼，也只是想詐一下，沒料到，這人居然會沉不住氣地自己抖落出來了。

  言多必失，說的就是吳璞這樣的人。

  像是信了吳璞的理由，越珵頷首，「我來時，李大人已斷氣良久。他生前有無遺言交代，我並不知曉。」

  有李濤這個保護傘，吳璞在羌縣作威作福慣了。

  有人幫忙收拾爛攤子的日子過久了，他心裡頭就被酒色塞得滿滿當當。「謹言慎行」這四個字，也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裡去了。

  「吳老爺，到地方了。」

  明明隔著八丈遠，都能聽到停靈處的女子哀嚎哭聲。

  可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吳璞，卻是被越珵提醒，才發現到了地方。

  換上一副悽苦面容，吳璞抹著眼，往裡面去。

  盯著他肥胖衣角下露出那抹亮色，越珵暗暗將吳璞的名字記下，就又回到李府大門接待客人。

  而正在此時，霍溦正跟著本該臥床不起的馮盈，搜查著李濤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