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前塵往事

  馬車緩緩停下，提著盒點心，霍溦獨自從李家派來的馬車下來。

  李夫人派人送帖單獨相邀霍溦過府相見，越夫人不放心，但作為要跟李濤結盟的越總旗妻子，她沒有理由拒絕。

  從馬車上下來，這一次在門口等著的依舊是五姨娘。

  「越夫人，您來了。」五姨娘引著霍溦到後院，這一次她眼神平靜，衣著樸素。

  十七姨娘落胎後，李濤遷怒於她，硬是不許請大夫。

  李府地窄，姨娘們的屋子都擠在一起。五姨娘親耳聽她嚎了兩天，都絲毫沒有嚎回李濤的回心轉意。

  

  口裡唱著李濤最喜歡的江南小調，十七姨娘最後還是落得草蓆一卷，抬出府去的下場。

  而十七姨娘就在斷氣當夜，府里就又添了一對年歲正好的姐妹花。

  歌舞管弦不斷，日子還在不斷走著。除了她們這些人的記憶，十七姨娘就好似從沒出現過。

  從十七姨娘之事中，再度親眼見證馮盈的手段，跟李濤的薄情寡義。五姨娘因執掌中饋而飄起來的身子，終於踏在了實地。

  這些時日，在馮盈身邊不假於人的伺候，聽說她要請那位名不見經傳總旗的妻子，五姨娘雖不解，卻也忙不迭地等在門口。

  唯恐讓馮盈覺得她不上心，好給了她整治的緣由。

  跟在五姨娘身後，從一照面，霍溦就感受到她態度的極端轉變。一路上，看著來去匆匆的僕婦們，她沒有貿然打聽。

  「姐姐。」再度來到那個小屋子，未站定，霍溦就被羅汀沖的踉蹌。

  快速掃了眼四周，霍溦用自己空著的手攬住羅汀，勾了勾她的鼻子，然後對馮盈俯身行禮。

  落座上茶，嗅著跟上回一般無二的茶，霍溦眼觀鼻、鼻觀心，無侷促，也無慌亂。

  「汀兒，來伯母這裡來。」

  絕口不提將霍溦叫過來的意圖，跟上回穿著截然不同的馮盈，伸手喚著依著霍溦的羅汀。

  而羅汀聽到她聲音後，也不見外，噠噠噠就跑了回去。

  熟練地將羅汀攬入懷中，將她吃了半塊得糕塞回去，馮盈順著她蹭亂的髮絲，親昵地靠在的她的額上，身上全無跟霍溦第一次見面的冷漠氣息。

  跟羅家兄妹在羌縣重逢那日後，霍溦就沒再見過羅汀。以為羅潤是買了家僕，來照料妹妹，不成想他是將羅汀送入李府。

  從不懷疑羅潤對這個妹妹的感情，像是沒事人般啜了口茶湯，霍溦巍然不動。

  這些時日，在得知李濤極有可能對流民動手後，越珵便常住軍營不回，以思量應對之策。

  人生地不熟，又人手短缺，怕招了人眼，除了出門給越珵送過幾回吃食衣裳，霍溦這段時間很安分。

  看著羅汀不肯再吃點心，馮盈用帕子將她雙手擦淨，捏了捏她的臉，「伯母有事跟你姐姐說，你跟著阿五先去外面放紙鳶，好不好？」

  記著哥哥讓自己聽伯母的話，又不想跟霍溦分開。瞄了眼霍溦，羅汀見她點頭，才乖乖從馮盈懷中出來。

  不明白夫人為什麼，會對這個來歷不明、黑得跟炭一樣的小姑娘另眼相待，聽見自己名字的五姨娘，牽過羅汀的小手，聲音和軟。

  「汀姑娘，家裡有蝴蝶樣的紙鳶，還有仙子樣的。都是夫人吩咐制來給姑娘玩的，您喜歡什麼樣的？阿五帶你去放，好不好？」

  五姨娘誘哄羅汀的聲音，漸漸遠了。

  瞥了眼從進來後，就跟木樁子似的杵在那裡霍溦，馮盈轉著手中佛珠，半合上眼，嘴唇無聲掀動。

  在羅汀下去後，堂中其餘服侍的人也紛紛離開。

  靜靜堂屋，坐著兩個年紀迥異的女子。誰也不肯先開口，整間屋子，唯有佛珠滾動的細微聲響。

  手中空握，霍溦在馮盈的輕聲中，也開始念起了《地藏經》。

  前世，因越家慘案，震怒不已的太后，歸京後便常駐宮中。

  位卑人微的霍溦，那時還不知這對天家母子的不合。

  那時因她容貌出眾，沒有妃子肯將她收入盔下。為了在那些明槍暗箭中，留下條性命，她只得時常去太后宮中求見，祈求得一照應。

  彼時成帝葷素不忌，以二嫁之身入宮的霍溦，出身有瑕，卻也不是最卑賤的。

  在太后宮前，整跪了一天，霍溦才終於得到面見太后的機會。

  而在這世間，討好一個人，沒有什麼比投其所好來得更快。

  霍溦第一次握筆，就是抄佛經。

  繡觀音圖、抄血經、撿佛豆……霍溦知道自己不聰明，所以她不肯放過一個可以親近太后的機會。

  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

  所以，其實霍溦在宮中，也是過過一段安生日子的。

  佛經枯燥，經文難寫，可對於遭受萬般折難過的霍溦來說，在萬千經文之中，她是得到過須臾安寧的。

  許是上天要磨難她，或是前世做過十惡不赦之孽。她的好日子沒過多久，就又被那些嬪妃當作擋箭牌，送到成帝眼前。

  在霍溦再度承寵之後，太后門前的宮門就不再為她打開。

  後來是怎麼樣重回太后身側的，霍溦記不清了。只有絕子湯的苦澀滋味，在她午夜夢回中，問過她，後不後悔。

  用當母親的資格跟太后交易，在太后扶持下，霍溦終於扶搖直上。

  貴人、嬪、妃、貴妃、皇貴妃，將那些昔日看不起她，折辱她、利用她的人，甩在身後，她一步一步走上後宮得至高位。

  也是到了這一步，霍溦才發現自己不過是這對母子之間博弈的棋子。

  不滿成帝對越家出手，太后想要扶持新帝，可執掌大權多年的成帝也不是省油的燈。

  太子跟秦王在前朝掙得火熱，霍溦在成帝跟太后之間的擠壓中，麻痹著他們，緩慢蠶食著他們的勢力。

  被叫做妖妃，霍溦是認的。畢竟，她確實沒做過什麼好事。

  好不容易等到，太后病逝，成帝沉溺於酒色之中。將前朝後宮把握在手裡，霍溦還沒來得及想好下一步要做什麼，燕王的鐵騎就踏破了鄞都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