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斬草除根

  不挑明還可以繼續自欺欺人下去，但尖銳話語將遮羞布撕破，談話的這兩人沉默起來。

  在鄭小子以為他們不會再談論這個話題時，又聽見一聲悠長嘆息，「哎，實在不行，那就只有一個斬草除根了。」

  也許是因為心虛，這句話說得極快，落在偷聽的鄭小子耳中的，只有「斬草除根」這四個字。

  鄭小子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而他對面的人像是被刺激到，聲音都激動得尖銳起來。

  「不，不行。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是我們的同伴啊！如果這樣做了，我們又跟那些回鶻人何異？」

  「可活命的路只有一條。」提出這個法子的人被同伴的話激怒，他一邊大喊，一邊晃動同伴的身子，像是要將自己的想法就這麼晃入同伴的腦中似的。

  「他們能活，我們就不能活。是想做聖人，讓他們活下去，還是要保自己的小命。婁橋，你別忘了，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來的。好日子就在前頭，婁橋，你別昏了頭。」

  違背道德的話只要說出口，就不難再繼續延伸。終於將不知在心裏面盤旋多久的念頭說出來。提出「斬草除根」四字的人，眼裡滿是狠辣。

  說完這句話不久，那個人就離開了。徒留那個叫婁橋的人，在那裡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一甩衣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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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磕磕絆絆地將自己偷聽的話說出來，鄭小子縮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姑娘，他們的意思是不是殺了城外的流民。」

  滾燙的水暖不了他冰涼的手腳，鄭小子眼巴巴地望著霍溦。希望可以從她那裡得到否定答案，讓他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從得知城外流民聚集不散，以及李濤不作為後，霍溦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畢竟，能在羌縣經營這麼多年，就算是個木瓜，李濤也該在常年案牘中明白，城外流民不散會帶來的後果。

  況且就算他想不到，這羌縣上下也不該沒個明眼人。放縱流民於城外盤旋，知他必有所圖，想不到卻會如此心狠手辣。

  羌縣軍營越珵尚接手不久，不論羌縣軍營前因如何，現狀如何，只要流民沖城呢個，作為軍營現在的負責人，越珵都怕是難辭其咎。

  更何論，這裡面還摻和著燕王跟曾蜚的賭約。

  細細思量著，到沅南之後的一幕幕從眼前滑過，霍溦不語，但驚嚇過度的鄭小子卻忍不住。

  「姑娘，他們要真這麼做？該怎麼辦？」

  迫切地盯著霍溦，鄭小子真心希望，可以從這位將自己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的姑娘口中，得到個好答案。

  但終究，他還是要失望了，霍溦搖了搖頭，熄滅他心中僅存無幾的希望。

  鄭小子蔫了下去，霍溦安慰道，「你放心，那些人說是這麼說，可做不做還不一定呢。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想到驅散流民的法子了。」

  如果這話落在其他跟鄭小子一般大的少年耳中，他們估計早就聽過就忘了，是絕不會想這麼深，還想請求幫助的。

  所以嗎，霍溦的話，並沒有安慰到鄭小子。皺著臉，他露出個欲哭的表情，聲音變得低沉，「外面那些人是很兇，可還有很多孩子跟老人呢？」

  草菅人命的人，如何會區分孩童跟老人，不過是一鍋端罷了。而他們是這世間最讓人心軟的群體，聽得鄭小子的話，霍溦也只得長嘆一聲。

  以他們現在的身份跟能力，就算知道這背後之人是李濤，他們也只能裝傻充愣。

  也許會眼睜睜地看一場暴行在自己面前施行，霍溦如今只能先安慰鄭小子，說自己來想辦法。

  在霍溦跟鄭小子說話的這些時刻，越珵跟羅潤已從空蕩蕩的羌縣軍營轉向羌縣軍田。

  「越總旗、羅大人咱們羌縣別的不行，可這周遭的風景，卻是很不錯的。」命衰地被點來帶路，王亞覷著兩位大人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像他們這些還留守在軍營里的，都是些無依無靠的苦命人。家中既無親眷，又無地產，才不得不留在軍營里混口飯吃。

  本想著能吃飽穿暖，這輩子混就混過去了，但萬沒想到，這就無人來的軍營，居然會突然天降個總旗來。

  從接到消息開始，就議論紛紛，不敢得罪這位不知來頭的新總旗，他們只能任人驅使。

  只不過他們不敢得罪的，不光是這新總旗，就是那些占著軍田跟軍宅不放的軍戶們，他們也不敢得罪。

  看出這新總旗不好惹，暗中將消息傳給那些人，王亞至今還記得他傳消息時，他們的嘲笑。

  「總旗、大人，前面就快到了。」一路上思緒紛呈，說出的話沒得到回應，王亞不嫌難看，扯著個笑，將人往前面迎著。

  也沒下雨，可這一路走來的泥巴地，卻黏糊糊的，將鞋底黏著的黃土蹭在草上。越珵老遠就望見，屋子前面堆成一片的人。

  「哎呦喂，青天大老爺，您可算來了。您可要為老婦申冤啊！」

  還未走近，一個老得掉牙的老太婆扯著個剛會走路的小孩。撲通一聲，跪在路中央，見他們的去處堵住。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背後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這一老一小扯住了羅潤的衣角。

  毫無防備，羅潤差點被扯個踉蹌，望見衣擺上那幾個黑乎乎的手印，他沒開口，臉就先沉下來了。

  明白這些人是認錯人了，羅潤還未開口，就被接下來蜂擁而至的人群，給淹沒了。

  身上穿著阿姐親手縫製的衣裳，越珵樂得被他們冷落。站在人群外，他甚至還饒有興趣，圍觀羅潤被人團團包住的窘態。

  站在越珵身後，王亞雖然覺得這位從天而降的總旗有些年輕，但看他被認錯身份，王亞還是手足無措起來。

  低估了這群老弱婦孺的能力，王亞扯著嗓子想為越珵證明身份卻不得。擠著想進去將羅潤給拉出來，他剛走兩步就被人群席捲著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