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也讓我當個討嫌人吧
2024-08-31 00:19:10
作者: 減字南柯子
「你要走了?」
自那日霍溦跟當歸徹談後,當歸便躲在越家養身子。怕越家婆媳心生芥蒂,她說,一旦養好身子,便立馬離開。
這夜,霍溦正給舊疾復發的越夫人煎藥,卻見極少踏出房門的當歸,往廚房來。
家中都是治槍棒刀傷的藥,借著給越夫人看病的機會,霍溦找大夫要了點對症的藥。她知道,當歸現在身子已好得差不多。
點了點頭,當歸幫霍溦攪著鍋中米粥。
「想好要去哪兒了嗎?」
這些時日的相處,霍溦跟當歸倒有了幾分惺惺相惜。她不走,霍溦也不趕人。而她要走,霍溦也不開口相留。
「準備先去我出生之地看看。」
從小在妓館長大,長大又被拐成私妓。這偌大沅南說是當歸的家鄉,可對她來說,卻連個陌生地都不如。
將腰間荷包取下來,霍溦將它推到當歸手邊,「別嫌少,也別推拒,你沒戶籍,又生得如此裊娜。沅南雖不遠,可有些銀子在身上,也能備不時之需。」
拒絕的話都到嘴邊了,被霍溦這麼一說,當歸的推辭之言,也說不出來了。
「既如此,那就容我再厚顏一回吧。」
收下荷包,當歸便坐在霍溦身邊,看她煎藥熬粥。
她們誰都沒有多說,廚房內只有器具碰撞的聲音,和無聲蔓延的煙氣。
氤氳煙霧中,溫馨無限。當歸知道自己跟她們不過萍水相逢,能撿得一條命,乃至幸得人收留,都不過是因她們心善。
知道自己是個危險人物,她的理智告訴她不該在這裡久留,可情感卻讓她無法抬起灌鉛般的腿。
「嬸子,現在身子如何?」
提到越夫人的身子,霍溦撂下手中長勺,深深嘆了一口氣。
越夫人病前那日,根本毫無徵兆。只是一覺起來,便身滾如赤炭。
請來的大夫,也不敢斷言她身上病況如何。只說是傷了元氣,需得靜養。
不滿足於這樣敷衍的話,霍溦拿著銀子威逼利誘,都快將年過花甲的老大夫給逼哭了,才勉強得到幾句實話。
越夫人體內暗傷極多,雖曾得名醫看診,可到底沒堅持下來。
她病前一如常人,實則身子早已外強中乾。這場傷寒,便如引子,將她體內那些藏於暗處的傷,一一引出。
老大夫言盡於此,可未盡之意,霍溦已懂。
出鄞都前,給越珵看傷的太醫也曾給越夫人診過脈,還給了好幾瓶丸藥。
這一路上,流離轉徙,見越夫人都身無微恙。霍溦還以為,吃了太醫給的藥,她身子沒什麼問題。如今見越夫人驟然病倒,她才突覺自己考量失度。
藥罐咕嘟聲將霍溦思緒給拉回來,朝當歸擺了擺手,她雲淡風輕道:「大夫就說是風寒,可能是從鄞都到絳縣的一路累住了,靜養就行了。」
說完,這藥跟粥都熬得差不多了。
幫霍溦將東西端進去,當歸看著還在小憩的越夫人,只是細細又看了幾眼,沒驚動她,對霍溦打了個手勢,就悄摸離開。
「那姑娘走了?」
當歸走了沒多久,越夫人就醒了。灌了滿口苦汁子,一瞧前幾日都跟霍溦一起守她喝藥的當歸沒在,她心裡就猜到幾分。
將白粥放在小爐子上溫著,霍溦頷首。
「她說想回出生地看看,見她心意已決,我就沒多勸,給了她幾兩銀子傍身,就隨她去了。」
當歸的離開早有預兆,但她當真離開,越夫人還是有幾分失落。倒不是感情有多深,而是看一個這麼好的姑娘,這般顛離,心中有幾分不忍罷了。
「走了也罷,那姑娘扭,也只希望她能把我說的話都放在心上。」越夫人的聲音有些感慨,「這南牆可不是好撞的,一個不小心啊,那可就得頭破血流。」
見她這般傷懷,想起大夫不叫她久思,霍溦便道:「也不知是不是被我那天給說臊了,這有好幾日都不見隔壁那位嫂子出來了。」
說起孫招娣,就繞不過那堆無主之物。裡面有能放得住的,也有放不住的。不忍見這麼些好東西都白白糟蹋了,霍溦雖無奈,卻也不得不將它們下鍋。
「你這麼一說,我倒還真是好幾天都沒見她了。」久躺易使人懶倦,有力氣時,越夫人會在院子裡面轉轉。
霍溦本是隨口一說,可被越夫人這麼認真回答。她心裡先前湧起的那抹詭異,又不合時宜地升起來了。
「難不成又是在憋著什麼壞,上次好幾天不見,不就是她私自代我們收東西,還藏起來嗎?」
對孫招娣這樣的人,霍溦從不吝於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她。
而被霍溦這麼一說,越夫人也開始低頭忖思起來。
屋子一下安靜下來,霍溦細細將那日跟孫招娣的對話以及她的臉色變化,一一推敲。
而這越想,她就越覺得不對勁。
就算是害怕報官,孫招娣那種雁過都要拔毛的人,也不可能一字不說就爽快的將東西給還回來。
而且聽她將信件稱作小小紙片子就知道她識字不多,而識字不多的人,又怎會開口「財迷心竅」,閉口「罪大惡極」。
這兩個詞,雖都簡單。可從孫招娣口中說來,卻違和感甚重。
越想越覺不安,砰的一聲站起來,霍溦咬牙,「今日也讓我當個討嫌人吧,趁著還沒徹底入夜,我去找她借個東西,也順便試探試探。」
從臥房出來,夜色下,兩家中間的那棵大樹的影子在地上蔓延出令人膽寒的深色。
抓緊身上的衣裳,霍溦朝孫招娣家的院子一步步走去。
可愈近,她就愈覺得不對勁。
絳縣天黑得早,一般還未用晚飯,視物就得有些犯難。
霍溦明明記得,剛搬來這小院的時候,站在自家院中是能看見孫招娣家燈火的。
可如今,她都站到孫招娣家門口了,卻還是未曾在她家中見半點暖色。
瞧著在夜色中,傾頹的牆壁以及上面張牙舞爪的藤曼,霍溦粗著嗓子高聲喊著嫂子。
而不管她怎麼喊,那在夜色中如蟄伏巨獸般的屋子,都不曾亮起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