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越珵,活下去
2024-08-31 00:17:23
作者: 減字南柯子
大理寺獄起火後,大理寺的官員很快接手獄中獄外,而越家女眷便很快被人趕了回來,不准她們在那裡搞亂。
「沒了,都沒了。」痴痴地靠在門上,站了一夜的任然倏然嘆道。
而一向不願跟她們摻和在一起的紀純,這回一夜未眠也沒有鬧騰,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不置一詞。
越夫人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好氣色,經過這一夜的折騰又變得慘無血色。可她是一家支撐,縱使心中萬般忐忑,她不會倒,也不能倒。
霍溦打回來後,就一直將拳頭堵在嘴上,挨著嘴唇的食指處已被她撕咬得血肉模糊。
「怎麼會呢?」她心中一直在發問。
她明明已經讓羅潤不錯眼地盯著越家父子四人,又將所有人手安置在大理寺的周圍。為什麼還會出現這樣的大火?
晨曦已至,刺目的陽光順著門縫灑在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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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溦以手相擋,望著地上陰影,發起了呆。
難道這就是命嗎?猶如永不停息的滾輪,不可違逆,不可更改。
她自入鄞都以來,明明百般籌謀,千般籌劃。幾乎是用盡她所有手段去設計、去設局,可到最後連片刻都沒有改變越家慘案。
那她就要這麼認命嗎?霍溦在心頭這麼問著自己。
可憑什麼呢?
前世她只是一個以二嫁之身入宮的普通宮嬪,她不識字,也不識譜,更不會穿針引線。只有一張臉,跟千依百順的性情能引得成帝垂憐。
所有人都以為她這樣的粗俗婦人不過是成帝的一時興起,於深深庭院中熬成白髮老人才該是她的最終歸宿。
人人都說這就是她的命,被繼母毒打是命,被夫君獻給貴人是命,老死宮闈更是命,可她不認命。
所以她是姜國開國以來唯一皇后尚在便被冊立的皇貴妃,她是敢比肩呂后攝政弄權的後宮嬪妃。
前世那麼差,她都能熬過來。所以現在為什麼要認命呢?明明還沒有到最差的地步。
摩挲著手上傷痕,霍溦恍然耳邊又浮現那個在靈犀村叫她,霍姑娘的聲音。
刷的一聲站起來,霍溦將昨夜救火弄亂的頭髮,用越珵所贈木簪挽起。
「正月未出,都中便走水,怕是不祥之兆。人心惶恐,兒媳想去外面看看。」朝越夫人俯了俯身,霍溦朗聲開口,為自己找了個藉口。
眼皮充血,越夫人舌根發苦,點了點頭。
關押府中男主子的大理寺獄起火,府中之人均去救火。昨夜大理寺的人只將越家女眷趕回,並未將救火眾人之中的越家人分離趕回。
現今府中只有四個女主子,本就蕭條的石路更顯索然,霍溦低頭趕路,卻被人突然出聲叫住。
「等等,我跟你一同去。」任然提著衣角跑出,「我答應過娘,會幫你的。」
「我要去刑部大牢見越珵。」
「我知道。」吸了吸鼻子,任然拼命將淚咽回。「阿珏最疼四弟,作為他的妻子,我也該去見見四弟。要是以後,他問我四弟有沒有搗蛋,我才能告訴他。」
捂住霍溦的嘴,任然搖了搖頭,「不要跟我說,就讓我這麼想下去。」
昨夜大理寺獄走水之事,成帝龍顏大怒,將負責大理寺獄的官員盡數壓下。
如今官場人人自危,連帶著普通百姓也不敢在街上瞎轉悠。
「阿珵。」霍溦跟任然買通獄卒後,遠遠地就看著一個身穿囚服的少年,抱著膝在茅草中垂著頭,不知道作何。
「阿姐。」越珵連爬帶滾到木欄邊,拉住霍溦的手,眼中滿是祈求。「他們是騙我的,對嗎?他們只是想逼我認罪,所以才這麼說的,對不對?」
臉上青青紫紫,狗兒似的眼裡溢滿淚水,越珵盯著霍溦,沒得到答案,又將目光投向一旁的三嫂。
「他們都是騙我認罪的,對不對?三嫂。」越珵又重複了一遍,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大理寺獄的火燒了一夜,而越家女眷在外面等了一個多時辰。眼睜睜看著獄卒不斷將人救出,卻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越家之人。
她們離去時,已經無人再敢往火海中沖了。那個答案沒有人告訴她們,可她們卻都早已知道了。
而現在沒有人敢將這個答案說出,不過是因為她們還在心存僥倖,期望著可以有神跡的降臨。
「把認罪書拿來,我認罪,我認罪啊……」跌坐在地上,越珵本是低聲呢喃,卻越說聲音越大。
「啪——」在他驚動獄卒之前,任然毫不留情地在越珵臉上留下鮮紅的巴掌印。
「你認罪?你認什麼罪?你爹跟你哥哥,寧願……死。「深吸一口氣,任然哽咽著說。「都不願認的罪,你認。」
將越珵的頭抬起來,任然死死盯著他的眼睛。「越珵,你說你來認,可你憑什麼認?拿什麼認?」
「你記住,我越家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欲加之罪,哪怕……死,我們也不認。」眼睛紅得要滴血,任然抓住越珵胳膊,字字如針。
這幾句話,已經將任然身體裡所有的力氣都耗盡。說到最後,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全靠霍溦相撐,才沒有倒下去。
被任然鬆開,越珵跪在地上,身上死氣沉沉。
「越珵,我知道你恨。」掐住他的虎口,霍溦壓低了聲音。「可就是再恨,也不能倒在這兒。你是越家男兒,越珵。」
「只有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給他們洗刷冤屈。你也不想他們以後都要背負著這個污名,越珵,活下去。」
閉著眼睛,越珵腦中一幀一幀滑過跟父兄相處的畫面。
以他的年紀,其實早該上戰場了。可是每回爹一提,幾個哥哥都幫他左推右擋。
因為上了戰場,領了官職就沒那麼自由了。他們想讓他過幾年快活日子,所以才回回在爹面前幫他找藉口。
爹娘忙著戰事,他寫字是大哥教的,騎馬是二哥教的,習武是三哥教的。三個哥哥,似兄,更似父。
就算在大理寺獄中,每當徐康要對他嚴刑拷打的時候。總會有哥哥出言挑釁,為他擋下嚴厲刑罰。
「對,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他覺得自己身上沒有一處不痛,尤其是五臟六腑就跟被人攪爛般,可他還是要拼命活下去。
只要越家污名一日未清,他越珵就不能死,也,沒資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