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我是沒什麼立場看不起他們的

  段以寧抓了一把瓜子，一個接一個嗑得啪啪響。

  她那不經意的發顫還是沒有躲過魏亦承的眼睛。

  「但你很好。」

  「魏亦承，你知道嗎？我今天沒有那麼討厭我爸媽了。」段以寧看魏亦承的眼神，有如釋重負的欣然。

  「我沒懷孕。說明他們至少放過了我，不用延續他們的基因，是上蒼眷顧。」段以寧自嘲道，「我突然覺得自己命也不是那麼苦了。」

  「別說喪氣話。」魏亦承目光太過清亮，閃著小星星，閃得人有些慌亂。

  喪氣嗎？還好吧。

  她從小就失去母愛，父親也從未關注過她的成長，只覺得她是累贅，只會說他自己沒有本事。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小時候爸爸時常囑咐段以寧說，需要錢就去找爺爺要，不要讓他操心。他沒本事，一個人「吃光用光，身體健康」，爺爺是國企總經理，一輩子省吃儉用，有的是錢花不完。

  其實，她知道爺爺一生清正，工資雖然比一般職工高，但所有的積蓄都是他和奶奶辛苦存下來的。

  每當段以寧回想起，她童年那段現在看來略顯悲慘又慶幸的歲月，心中便充滿了愧疚。

  爺爺奶奶是她的救贖，她卻不能護他們周全。

  她從不認為她爸媽有多值得她尊重，但她也不想費勁去恨他們。

  只是兩個沒能力養活孩子，更不願努力贍養父母，甚至更懶得費勁顧好自己的中年擺爛人罷了。

  只不過這兩個擺爛人，正巧湊成了一對，成了她的父母，只能說她倒霉。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不是所有人都會像她爺爺一樣願意做寒風中的蠟燭，一輩子為家人禦寒保暖而燃燒自己。

  每當想起這些，段以寧就無比憎恨自己。她恨她自己，恨她的軟弱和無能，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廢物。一個只會拖累家人的廢物。

  爺爺去世那晚，段以寧在房間裡坐了整整一夜。

  她從靈堂回來拿東西的時候，姑姑正在爺爺的遺像前和姑父吵架，段以寧悄然躲在門口看不見的角落，靜靜聽著他們爭吵。

  姑父和姑姑吵架的主要原因，就是她爺爺奶奶留下來的房子落到她爸爸手上，兩個姑姑只分到一部分現金。她姑父不服氣，卻不願和公開與他爸爸撕破臉，對姑姑撒氣。

  段以寧沒要的爺爺的遺產。她知道那些只是爺爺的氣話，他一輩子辛苦維繫，只是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團團圓圓。如果因為遺產的事情，他屍骨未寒大家就鬧得分崩離析，絕對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她更不希望爺爺奶奶墳前冷清，清明無人祭奠。

  她爸爸是長子，退休後也照顧爺爺奶奶多年，他繼承房子，姑父都那麼大意見。要換成她，這個家真得散了。

  「我不是喪氣，我是認清了自己的能力邊界。我沒有天才的智商，手無縛雞之力，熬一個夜就會頭暈腦脹一星期，又不善交際應酬，只有一些聊以自慰的小才華，但又不能變成技能賺到安身立命的錢。靠著一張還過得去的學位證和一份不喜歡也談不上擅長的工作，渾渾度日。除了一張會隨年齡貶值的臉之外，我本身一無所有，而這僅存的優點，還是從我看不起的爸媽那遺傳來的。」

  段以寧苦笑道：「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是沒有什麼立場看不起他們的。」

  「你不必那麼苛責自己，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魏亦承伸過手，想去握她，碰巧段以寧偏過身體，望向窗外，手滑到了另一邊。

  她搖頭。

  「不夠的，我沒護住我爺爺奶奶，讓他們安享晚年，但我真的盡力了。我為了早點出來賺錢，哄我爺爺說國外法律與國內不一樣，學了沒用，其實我特別想去，我想看廣闊天地，別處的風景，但我知道我爸根本不靠譜。」

  「我在律所邊工作邊讀研，每天像牛啃草一樣咀嚼著那一堆堆高聳如山的文件，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眼睛痛到令人暈厥。有段時間我經常去外地出差，不是因為補貼拿得多，而是我老生病，我怕蘇長星和安安擔心，就拼命爭取外派，有好幾次在外地醫院打著點滴寫報告。」

  「雖然這樣的日子讓我感到乏味和窒息，但我篤信這條路能給我帶來足夠的財富，讓我有能力照顧他們終老，結果我還是失敗了。」

  無能為力的感覺太痛，人那麼渺小，好多事都掌控不了。

  「從此之後，我明白了，我只是個普通人。魏亦承，我只能顧好我自己，我承擔不了照顧一個新生命的責任，我也恐懼孩子會成為我的負擔。」

  看著段以寧紅了眼眶，魏亦承打了一個哈欠，上半身慵懶地掛在扶手上，「小孩子爭強好勝得過分，不要總對自己要求那麼高。」

  「你是天之驕子，你可能不會明白。但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能顧好自己……以前的我做不到，現在的我更做不好媽媽，我沒能力給孩子一個未來的。」段以寧委屈地皺起臉。

  「你不需要一個人來扛，你可以給孩子選位好父親。」

  「人生的事情誰能說得准，我既害怕嫁一個像我爸爸一樣的老公，也怕生一個像我爸爸一樣的兒子。我爺爺是一位好丈夫、好父親，還不是養出我爸爸那樣的兒子。」

  無能為力的感覺太痛了，不想再經歷一次。

  「我只能顧好我自己，也只想顧好我自己。我的人生經不起風險，如果我過得不開心，我爺爺奶奶會擔心難過的。」段以寧說到哽咽。

  眼淚嗒嗒直掉，砸在桌面綻放成花。

  段以寧羞愧想躲，又不知道能去哪裡，慌忙之中又往樓上房間跑。

  魏亦承無奈跟著上樓，想把躲在被子裝鴕鳥的段以寧薅出來，但段以寧寧死不從，死死將頭埋進被子裡。

  「小孩，我們講講道理。你這樣就把人甩了，蘇長星也太冤了。」魏亦承和不會看人臉色一樣，拽著被子直叫喚。

  「我是為他好！他又不是太監，不能因為我斷子絕孫。」

  段以寧被他氣得肝疼，騰地坐起來，氣鼓鼓的包子臉，還掛著兩條瀑布，讓人忍俊不禁。

  「真想好了？」魏亦承都快憋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