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他們不配

  洗漱整理完畢，換上浴巾架上的乾淨衣服，段以寧樓下去找吃的，或者找到魏亦承也行，有他就有吃的。

  魏亦承的房間在二樓，順著樓梯下去，站在起居室的過廊上抬頭，遠遠望去，能看見那株華蓋繁茂的迎客松。

  魏亦承在靠窗的茶桌旁點香，段以寧坐到他對面的圈椅上，自顧自拿起茶桌上的糕點吃了起來。

  裊裊生煙的線香閃爍明滅，飄散出與昨晚別無二致的禪意與空靈，與翻滾的茶湯中升騰的清香之味交織在一起。

  「原來菩薩還要自備香火啊，信徒這麼不給力，怪不得成不了佛。」段以寧打趣著，緩解尷尬。

  「既然知道，還明知故犯偷吃貢品，你說該不該罪加一等？」

  段以寧撇嘴，腹誹他小氣吧啦，拍拍手拿起爐架上的側把煮茶壺，恭恭敬敬給魏亦承斟了滿滿一杯茶。

  左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段以寧揶揄他道：「給您賠罪，魏少請吧。」

  

  魏亦承沒有絲毫推辭，心安理得地喝下，從身側拿了一個文件夾遞給段以寧。

  「小孩，你有什麼願望嗎？就是那種一旦實現做夢都能笑醒的。」

  段以寧翻了翻，看著文件第一頁上面「慈善對賭服務協議」幾個大字，陷入了沉思。小算盤在心裡打了幾輪，都覺得自己穩賺不賠。

  「做個米蟲，腰纏萬貫。」

  魏亦承聳了聳肩，「這有何難？你簽了這個合同不就有了。」

  段以寧不緊不慢地簽下自己的名字，並填好銀行帳號，「以前那張卡我不用了，菩薩大大記得把錢打到這個帳戶上。」

  「後面的信託合同你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可以提，上面寫了你獲勝之後的獎勵。」瞧她狗腿的態度不錯，魏亦承又好心提醒。

  段以寧直接翻到「信託財產分配」部分，快速過了一遍，原本笑吟吟的臉突然變得陰沉。

  「還真是管生管死，面面俱到。魏大少真是菩薩下凡，大發慈悲。」她把文件夾甩回魏亦承面前，「只是要麻煩你把我父母從合同里刪掉。他們不配。」

  魏亦承爽快答應。

  喝完兩杯茶，段以寧還是悲憤難平，又氣咻咻吃了塊芡實糕，氣順之後又覺得有點對不起魏亦承。他不僅救了她，還照顧妥帖，自己實在沒有立場朝他發脾氣。

  段以寧想道歉，魏亦承卻不以為意，她反而不知該何如開口。不得不承認，自己有時候肚量確實不如他。

  「對不起，剛才不應該向你發脾氣。」

  「你那麼誠心道歉，我哪裡還捨得生氣……」他漫不經心拖長的尾音，像一片羽毛輕輕搔過。

  「……」

  莫名感覺被他撩到了。

  魏亦承沒有任何追問，段以寧卻突然很想對他傾訴，很想很想。

  「不知你知不知道，我原來要買的是城郊新區的新盤。我算好了，工作攢下的存款，加上爺爺奶奶提前給我的結婚紅包，剛好夠付一套四房的首付和稅費。我想接他們過來一起生活。」

  「誰知等來的卻是奶奶去世的消息。後來，我爸和我姑打電話來指責我變相挖老人家的棺材本，瓜分本該屬於他們的遺產。我才知道因為老人家無意中說起那二十萬的結婚紅包，他們與我爺爺奶奶大吵一架，沒兩天我奶奶就一病不起，走了。」

  段以寧儘量把故事講得簡短，但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翻湧而上的回憶波濤根本阻擋不了，一浪一浪地打得她生疼。

  她還記得在爺爺病床前，老人家乾瘦的手。

  他說，他們一輩子勞心勞力地拉扯兒女，結果卻落得個家無寧日，他覺得實在不值，所以要把剩餘的積蓄全部給段以寧。

  段以寧聽完後哭得泣不成聲。自從爸媽離婚後，段以寧就被爺爺奶奶接過去撫養。如今，連唯一的依靠都離她而去了。

  奶奶疼惜她沒有母親，在段以寧上初中時，還去勸過她媽媽回來復婚，但那個段以寧幾年見不了一次的女人開出的條件卻是要市中心一套兩居室。

  爺爺的確存了一筆錢，他看段以寧從小學習成績好，想供她出國念書，但買了房子這筆錢就花沒了。奶奶心疼孫女沒媽疼，問段以寧想要媽媽，還是想出國讀書。

  「其實我從來沒有那個概念，覺得成長中一定要有個母親存在，因為從我還不會說話時起，我奶奶就一直承擔著母親的角色。她做了所有母親該做的事，即使做得不是那麼妥協，但卻是全心全意把我放在心上，從沒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沒人疼的孩子。」

  段以寧又給自己斟了杯茶。

  「後來我一個人去找我媽談判，也僅僅是因為我奶奶想要我有個完整的家。我跟她說，你別讓我爺爺給你買房子，那錢是給我念書用的。你回來，家裡房子也夠住了。」說到這，她撇撇嘴，讓魏亦承猜，「知道她說了什麼嗎？」

  魏亦承只是眯著他好看的桃花眼，又遞過來一塊棗泥餡的芡實糕。

  段以寧噎了一下。

  她發現魏亦承很喜歡用食物來哄她，仿佛在他眼裡她的所有情緒都可以用食物來表達和化解。

  意識到這個問題，讓段以寧覺得很沮喪。她有那麼不值錢嗎？

  而在段以寧心裡掀起波瀾的罪魁禍首，正靠著圈椅，好整以暇地等著聽故事。

  段以寧直接無視他，故意磨磨蹭蹭嚼著糕點抿著茶。可魏亦承絲毫不急，反而饒有興致地盯著她吃東西。

  段以寧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放下咬了一口的芡實糕，白了他一眼，接著說：「她說，不讀書可以去打工啊。你舅媽家的文文哥哥和青青姐姐沒有上大學，現在還不是可以養活自己。哼，笑死。她還有臉說什麼，這是我們段家欠她的，我欠她的。她懷孕的時候，我爺爺承諾她要是生兒子，就是段家的皇帝，要什麼有什麼，就因為生了我才活得連個丫鬟都不如。」

  聽到這，魏亦承輕笑了一聲，桃花眼彎成月牙。

  段以寧瞪他，「你嚴肅點，這麼傷心的事你還笑，有沒有人性啊？」

  「我笑她錯過了一個富婆女兒。」

  魏亦承伸手蹭了蹭她的嘴角，段以寧這才發現自己嘴邊沾了糕點渣，又被他調侃是富婆，臉都氣紅了。

  「我那點小錢在你面前可不敢稱富婆，你少來埋汰我。」段以寧眼刀出鞘，想要砍人。

  魏亦承不以為忤，還拿一盤瓜子來逗她，「女俠故事講得精彩，以後光靠打賞就能比我有錢。快說說，你最後是如何反擊的？」

  「我只是告訴她，既然你要用我的錢，就不要回來了。正好我也不想吃你做的菜，太難吃了，我會消化不良的。我還在長身體，沒有營養不行。」

  「像你會說的話。」魏亦承瓜子嗑得賊響。

  段以寧心中悲涼。

  「你說，要是生出我爸那樣的兒子，會不會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