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終君臣一場

  南宮胤負責監斬，但是顧懷生作為刑部尚書也要一同出席。

  到了菜市場之後，許家的人都差點跪滿了刑台，可見許家這次謀反被斬首的人也多少。

  南宮胤坐在監斬台上，看著黑壓壓的人群，刑場外的百姓都沸騰了起來。

  他們都指著刑台上的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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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奸臣！好好的太師不當，偏偏要通敵賣國。」

  「要不是他聯合大漠人，我們的邊境就不會被屠，那些老百姓就不會白死了。」

  「我呸，就他這個樣子，他還想謀反當皇帝？他是有這個心沒這個命。」

  「快點行刑啊，這樣的奸臣就該早點死。」

  百姓義憤填膺地喊著，一個一個的是那麼的激動。

  南宮胤的心境卻是很平和，他也是要按照流程去辨認主犯。

  剛準備下去。

  「太上皇到——」

  倏地，太監高昂而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刑場。

  這聲音一落下，頓時現場鴉雀無聲。

  南宮胤也是一臉的不解，皇祖父？

  太上皇的身體還算可以，他今日是騎馬出宮的。

  其實太上皇的年紀和許太師差不多，但是太上皇或許是修養得好，反而比許太師更顯得精神一點。

  而且許太師總給人陰沉沉的感覺，但是太上皇滿身氣質卻是威嚴的，無形之中帶著浩然正氣。

  太上皇到了，刑場的士兵自動讓開一條道。

  太上皇緩步走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太監，小太監手裡提著一壇酒。

  許家眾人也都望向了太上皇。

  「參見太上皇。」

  監斬台上的眾人一起下跪行禮。

  太上皇的目光和南宮胤相接，「起來吧，免禮。」

  「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才到午時，孤和他說說話。」

  「好。」南宮胤起身，點了點頭。

  太上皇從小太監地手裡接過酒罈，一人走向了許太師的面前。

  許太師的手都被鎖鏈鎖住，一雙渾濁銳利的眼睛掩藏在亂發之下，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太上皇吩咐士兵給許太師把鐐銬解開。

  「太上皇……」顧懷生想要阻止。

  「無礙，他不會武功。」

  太上皇談笑自若。

  他不愧是從皇位上退下來的人，哪怕已經老去，他比文帝更像一個皇帝。

  士兵只能給許太師解開鐐銬。

  太上皇讓身後的太監倒酒，隨後笑眯眯地看著許太師。

  「好歹我們也是君臣一場，今日你要赴死，孤如何說也要來送你一場。」

  太上皇笑著，蒼老的臉上卻帶著蒼涼。

  「不過，你既然要死了，孤心中有一個疑惑，如何也想不明白，不知道你是否能為孤解惑呢？」

  太上皇自認為自己對他們許家從不虧待，竟不知道許太師居然包藏禍心！

  許太師面無表情，「機關算盡的太上皇也會有求人解惑的時候嗎？」

  「所以孤來讓你解惑。」

  許太師再也無法平靜，憤怒道：「你不知道？當初我和左丞相隨著你一起打天下，我們誓死追隨你！終於讓你登上皇位，你之前說過什麼？」

  「你說，我們是你的好兄弟，要和你享受一樣的尊榮。只要你登上皇位，你就給我們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會給我們封王封地，掌管一方——」

  想來，許太師的不滿之心是從那個時候就埋下了的。

  許太師也曾經忠心過，他只是覺得自己的收穫和付出不成正比。

  而且，什麼好兄弟，狗屁的好兄弟，一旦登上了那個位置就六親不認了。

  他就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還封異姓王？做夢，處處防備著他們。

  許太師從那時候起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什麼都是會變的。

  他與其捧著南宮家的人做後人，為什麼不自己穿龍袍？

  呵。

  他有那個平定天下的本事，可以把他們送上皇位，當然也可以把他們拉下來。

  伴隨著許太師的控訴，空氣更是靜默無比。

  太上皇瞳孔劇烈的收縮，難以置信的看著許太師。

  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許太師謀反的理由是因為他沒有實現自己的諾言！

  他當初是說過這些話，可是，當他做了皇帝之後，他才發現這是不可能的。

  或許是心虛愧疚，太上皇的聲音也有些低，帶著幾分無奈。

  「孤記得這個諾言，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孤是真的想過讓你和丞相一起封王，享有自己的封地。可朝中大臣反對——」

  「你和左丞相同孤手足情深，你們是不會反，可你們的後人就不會反了嗎？為了大周的一統，孤只能應了他們。孤知道是自己食言而肥，對不起你和丞相，可是你想想，孤除了這件事情，在其他地方可有虧待過你們？孤給你太師之尊，只在皇帝一人之下，你們許家做的事情你以為孤真的不知道嗎？」

  太上皇滿眼都是心痛，「孤什麼都知道，孤一次又一次的給機會。孤一直都在縱容你，孤想著，只要你不觸及到國本，孤會保你許家盛世榮華。你又做了什麼？你真的叫孤好失望。」

  心痛是真的，難過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

  到底君臣一場，到底一起曾在戰場上一起生死廝殺過。

  他們一起流過血，一起喝過酒，一起訴說過彼此的豪情壯志。

  他們也曾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對方。

  可最後。

  他們卻落到了這樣的結局，不是他們之情的兄弟情變了。

  情是一直不會變的，變的是人。

  他們所處的位置不同，考慮的事情就要更多，更全面。

  許太師久久不應，慢慢地閉上眼睛，胸腔劇烈的起伏著。

  他的眼角依稀有了濕潤的水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一刻頓悟了，還是只是單純的為他們曾經回不去的過去而痛心。

  太上皇把酒杯遞給了許太師。

  他緩緩地道：「來吧。」

  「喝了這杯酒，就該上路了。」

  許太師再次睜開了眼，只不過眼睛通紅。

  他二話不說，端起酒杯就一飲而盡——

  「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

  「我今日死，是釋然也是解脫，可你……」

  「卻從來沒有解脫過。」

  一語中的！

  太上皇臉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