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看似輸了，實則贏了

  睿智如太上皇，怎麼會不知道許太師話里的弦外之音？

  許太師雖說是臣子，但是關於太上皇和文帝之間的糾葛恩怨，他卻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要不然當初文帝也不會為了他的扶持，而選擇娶他的女兒為皇后。

  只要太上皇和文帝其中沒有一個人肯退步，那麼他們父子倆個人之間，就會因為立誰為儲君的這個問題隨時鬧翻。

  但是事情重要，關係到大周未來的命運，太上皇和文帝是一個都不會後退。

  只不過不同的是一個是為了國家的未來，一個卻是為了用儲君之位來彌補自己的愧疚。

  太上皇的格局遠遠比文帝看得更開，他縱橫朝堂於三四十載，哪怕是退位當了太上皇這麼多年，但他依舊是文帝頭上的一塊石頭。

  只要太上皇還活著一天，文帝就不可能隨心所欲的行使自己做為皇帝的大權。

  

  他們父子倆其實早就有了反目的跡象，儲君的問題只不過是一個導火索而已。

  他們真正的問題是來自於文帝內心的偏執和自卑敏感，以及寒王的豁達通明，這其中還有一些原因是因為太上皇和太后偏心。

  事實上呢，太上皇真的不承認自己偏心，他為了大周的穩定，連跟著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都可以不冊封，就算是自己的親兒子也是一樣的。

  太上皇從不認為皇位該分嫡長制度，在他眼裡只要是能者都可以居之，很顯然文帝的性格敏感多疑，實在是不適合做一個帝王，相比之下寒王更合適。

  但寒王志不在朝堂和天下。

  這又有什麼辦法？

  如果當初是立的寒王為太子，那現在太上皇也不會面臨這些問題了。

  「你一路走好吧。」太上皇的聲音微微有些變調。

  他抬起寬袖，掩住臉面，也把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隨後。

  君臣二人碰杯。

  「就此別過。」許太師的眼眶有些發紅，嘴角卻還是掛著譏誚的弧度。

  他沒什麼好說的了，成王敗寇這都是命。

  他有本事造反，那他就要有本事認輸，承受輸掉一切的後果。

  事實上這麼賭這一把，遠比窩囊的活到壽終正寢更痛快。

  他已經不顧一切的去拼搏過。

  結局如何，暫且不顧。

  「放心吧，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孤就會來地下找你了。」太上皇笑著道。

  周圍的人都是臉色一變。

  許太師看到這樣的太上皇，到底是沒忍住，眼眶淌下淚痕。

  他粗啞道：「那我就等著你！」

  「不過呢，我還是希望你多活十幾年，好好的看看你打下的江山，最後到底會交到誰的手裡！」

  太上皇目光掃過監斬台上的南宮胤，他眼底儘是欣慰。

  許太師也跟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見到那人時，心口微微一窒。

  他嘴角下拉著，神色有些恍惚，「原來這就是你的打算。」

  他其實也知道太上皇是屬意南宮胤為儲君的，但他不認為他都謀反了，太上皇還要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立南宮胤為儲君。

  要知道歷朝歷代的儲君母族皆是清正的，更何況他犯的還是謀反之罪？這是大罪。

  太上皇蒼老的臉上神色很平靜，「這一直就是孤的打算，這也是孤認定了的，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不管是你還是皇帝，都不能改變這一切。他就是孤心裡認定的下一任大周之主，你且放心的去吧。將來的史書上他也不會有一個謀反叛亂的外祖家，他會是大周的盛世明君。」

  太上皇的臉上滿是深深地激動。

  他好似已經看到了天下一統的那一天。

  退一步來說，就算南宮胤不能一統天下，但是，他可以讓大周維持穩定，且還能再上一層樓。

  那他又有什麼不滿意的？

  許太師隱忍道：「什麼意思？」

  太上皇卻不繼續言語了，他收回落到許太師臉上的目光，艱難地起身，老頭的身影一夕之間也有些佝僂蒼老。

  他幽幽地道。

  「這你就不必知道了。」

  「作為一個死人，是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的。」

  「總之，孤是不會讓任何人成為他成王路上的絆腳石的。」

  哪怕是許家也是一樣的。

  其實要名正言順的立南宮胤為太子雖說朝中肯定有大臣會反對，但是，太上皇自然有他的辦法。

  左丞相那個老狐狸，號稱清流一派，從不參與任何的內鬥。

  現在端王身殘，那個老狐狸要想左家世代延綿下去，就必須要有所表態了。

  左丞相要是現在還不表態，左家的榮耀只怕這一代就要終止了。

  太上皇沒去監斬台，而是丟下一句話『時辰到了，你們行刑吧。』

  他就乘坐了馬車離開了刑場，最後去了一趟左丞相府。

  刑場這邊，午時一到南宮胤就宣布行刑！

  首先由顧懷生宣布許家所犯的罪，一一說出之後，現場的百姓們更是沸騰了起來，紛紛嚷著。

  「殺了這叛國賊。」

  「殺了他！」

  「許家所有人都是死有餘辜！」

  民怨沸騰。

  南宮胤面無表情地丟下一塊令牌，冷冷地道：「斬！」

  至始至終他都沒看許家的罪犯一眼，好似這些人根本和他毫無關係。

  自太上皇走後的許太師一直沉默不語，而這時候他卻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他盯著南宮胤狂笑起來。

  許太師得意張狂的笑聲盤旋在刑場之上，他好似瘋癲了，卻也好似十分的清醒理智。

  若說許太師心裡還有不甘心，那現在就一點不甘心都沒有了。

  這大周的江山就算輪不到他姓許的坐，但是——

  南宮胤的身上也流著他許家的血，就算許家謀逆，可是有著許家血液的人還是登上了皇位。

  這算不算也是老天爺的另外一種成全呢？

  許太師想到這個結局，他就沒什麼好不甘心的了。

  看著殺伐果決的南宮胤，許太師的心裡卻突然想起了杜九野批的話。

  杜九野從一開始就是在欺騙他。

  杜九野之前說，南宮胤是天煞孤星，他只要活著，許家遲早會亡在他的手裡。

  現在這一切都應驗了。

  他們許家，終於敗在了南宮胤的手裡。

  也不知道那高坐在上的南宮胤，他心底會是什麼感覺。

  事已至此，許太師真的認命了。

  他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知道南宮胤最後會榮登大寶，他會不會也這樣一意孤行的造反呢？

  南宮胤登基，許家的榮耀也依舊會在，甚至還會達到頂峰。

  他後悔這麼做了嗎？

  他不知道。

  可是這個時候在想這麼多，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但他想，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是不會繼續算計的，如果知道天煞孤星的罪名只是謊話。

  他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造反，南宮胤做了皇帝，許家的榮耀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何必去自討苦吃呢？

  後悔已經晚了。

  當劊子手的刀鋒朝他的眼前劈來，那一瞬間。

  許太師最後的餘光和南宮胤的目光交接。

  他的眼神裡帶著狂笑。

  「撲哧」一聲，刀鋒砍下來，鮮血四溢。

  許太師的人頭落了地，可他的表情還是在笑。

  他仿佛在告訴南宮胤。

  『我贏了。』

  『雖然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