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故人不在,物是人非
2024-05-04 05:36:11
作者: 簫蘭
有了雲州總兵齊風鳴的盛情招待,禁軍士兵終於迎來了離開長安城後的第一個美好的溫暖如春天的夜晚。
當晚,亭郡縣衙及驛站內殺雞宰羊、載歌載舞,美酒與美食供應不斷,連著葉家小隊都沾光,分配到了不少的好吃的。
葉堂端著一盤扒羊肉給葉筠還有慕月笙送來時,整個人都無語了——他所在的院子裡,還有一鍋呢。
「齊總兵真客氣!」
葉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慕月笙到是聽懂葉筠話里的意思了,「咱們看到的是有酒有肉,背后里,這位齊總兵送到程指揮使那裡的是什麼,咱們就不清楚了噢。」
葉筠略思忖了一下,說道:「程翎這個人多少我還是了解些的,他大約做事好專營、願意走捷徑、圖謀更高的個人追求,想在朝堂之上發光發熱,但他絕不會做賣國求榮、背叛東凌國的事。」
有的人看似很沒有道德,其實不然,他只是道德底線太過寬泛些罷了,基本的禮義廉恥還是把握得住的,否則,程翎就不會被為四大君候這一批中最傑出的後輩。
再不濟還有程老爺子的人品作保,程老爺子的眼睛絕不會長歪,他看重的並教出的孫子,這一方面還是有保證的。
慕月笙也相信這一點,他們四大君候府,不算趁亂後替補上來的燕平,其他幾家都是從東凌國建國起就成立的,祖輩們都是跟著太祖打過天下的,教育出的子孫,保家衛國是最基礎信仰,不管當權者和外人信不信,他們自己是堅信不疑的。
當夜的歡騰過後,翌日一早,程翎所指揮的這支禁軍隊伍中,又搭上了雲州總兵齊風鳴及齊風鳴的總兵親衛百十人,瞬間壯大出一小半去。
兩方部隊合一,一起向雲州本郡趕去。
剩下的這一路,有雲州總兵齊風鳴相陪,那自是順暢無比,一路過關毫無阻擋,皆是夾道歡迎,沒個幾天就到達雲州本郡了。
這時,陳大儒母親八十壽辰的日子還未到,賀壽旨和賀壽禮暫時還不能宣和送,禁軍將士肯定要在雲州本郡先安頓下來。
這就又看出了雲州總兵齊風鳴的神通廣大了,竟直接把程翎這些禁軍將官安排進了前玄武君候府蕭家如今空置的那座宅子。
「如果不是經過和縣一事,還有在亭郡時齊風鳴送我的那三頭大金羊的賄賂,使我已經知道齊風鳴那老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瞧他這副古道熱腸的樣子,我都想和他當場搓土焚香磕頭拜把子了。」
騎在馬上的程翎撇著嘴,極小聲地與同他並排騎著的宮公公說著調侃又諷刺的話。
「程指揮使這話說得未免刻薄了。」宮公公隨後馬上又補充了一句,「但是不得不說形容得很真實。」
「哈哈……」程翎一陣大笑,「宮大人還好意思說我刻薄,我們彼此彼此!」
程翎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趟雲州下來還有意外之喜,竟結交下了宮公公這位出身梟旗的好友。
騎馬在最前面,正安排住宿一事的齊風鳴在聽到程翎大笑才轉回頭來,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看到程翎笑著,還以為程翎是滿意了,被他收買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能夠入住前玄武君候府,無論是程翎還是宮公公,都難免有些誠惶誠恐,這個地方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多少是沾著些神聖之光的,他們都是自幼聽著蕭家和蕭家軍的故事長起來的。
蕭家蒙難,他們是怎麼都不相信蕭家真是與鮮卑人通敵的,如今要入住蕭家的老宅,他們這心情不知用什麼詞能形容。
他們開始的時候是不知道齊風鳴有這麼一個安排的,等到了蕭家老宅門口,那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齊總兵這麼安排不好吧?入住這裡,這不是折煞我們嗎?」
程翎瞧著高高朱紅大門上面懸著的那個匾額,『蕭府』兩個朱漆金字仍在,可是這裡卻早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折煞什麼呢?程指揮使想多了,這裡原先雖然是叛臣之府,但這座宅子早已經被充公整修並留用了,依程指揮使的官職和代天子賀壽的身份,住進這裡,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齊風鳴笑得一臉誠懇,程翎卻透過這張誠懇的臉看到些許微妙不能言的狡詐在裡面。
住進去還是不住進去,這都是個問題。
住進去,心裡負擔、道義壓力都太大了,不住進去,齊風鳴是雲州主家,人家給安排了,程翎要怎麼推辭才顯得不過份呢?
程翎只好轉個話題問道:「不如這樣吧,我們先去燕候爺那裡拜會,來到了燕候爺的地盤,多有叨擾了。」
「燕候爺那裡是知道程指揮使到了,這才特意派人通知我帶您先安頓在這裡,等著明天燕候爺回來後,親自招待您的。」
齊風鳴還是笑得那麼熱情,熱情得程翎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還是宮公公反應得快,迅速接話問道:「燕候爺不在本郡啊?」
經過這幾天的一路同行,齊風鳴還能不知道宮公公的身份啊?說是天子派來照顧保護葉家小姐的,其實啊,大約是個監軍。
「是,燕候爺不在本郡,最近鮮卑人活動頻繁,時有騷擾邊境,燕候爺擔心鮮卑人會生變動,這段時間一直在本郡郊外的大營操練軍隊呢,今天有個演習,燕候爺沒能趕回來,還請程指揮使和宮公公多多見諒。」
齊風鳴替著現任玄武君候燕平解釋了一句後,又張羅著讓程翎和宮公公入住了。
程翎還在猶豫的時候,宮公公先抱拳點頭道:「那就客隨主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程翎看了一眼宮公公,宮公公只衝他點點頭,程翎立刻會意了宮公公的意思,沒在說什麼,跟著齊風鳴一同進了前玄武君候府蕭家。
坐在馬車裡的葉筠一直半閉著眼睛,與之前時而撩開車窗簾,往外看一眼不同,她在進入雲州本郡後,就像一隻受驚過度縮起來的鵪鶉連動也不動一下了。
這可能就是近鄉情怯吧!
越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越是不敢去看了,仿佛這一切都是一場惡夢,她早已經死去,甚至身體都已經開始腐爛,眼前只是鏡花水月,都是幻境。
等到了蕭家大門口,她竟是連下車的勇氣都沒有了。
眼淚抑制不住地落了下來,想著她上一次回家時,蕭家還是人聲喧鬧,父母兄長具在,圍著她關心呵護,如今再來這裡,什麼都沒有了,只余這麼一座死氣沉沉、空空如也的宅子。
慕月笙拿起手帕,接連輕輕拭去她臉頰眼角的淚水,柔聲安慰道:「你放心,那些欠了你的、辜負你的,我都會幫你討回來的,你只需安心看著就好。」
「師兄!」
葉筠一聲哽咽,再也抑制不住,轉身投進了慕月笙的懷中,慕月笙亦是緊緊摟住她瘦弱的身體,不讓她繼續顫抖。
無論心中多麼難過,蕭宅還是要進的。
葉筠不願意讓別人看出她的傷悲,下馬車的時候帶了一頂垂紗錐帽,這在當時未婚女子中是十分流行的打扮,守禮重節,為了不讓陌生男人瞧去容貌,做出的花樣遮擋。
所以當葉筠這副打扮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好,只是身邊帶的丫鬟這身材和長相未免有些過猛了些吧。
是的,慕月笙為了迷惑齊風鳴等人,不願意提早暴露身份,順著他自己坐在葉筠馬車裡的身份,給自己換了一身女裝,搶起了葉筠身邊大丫鬟的活計。
為了力求真實,他還在他自己那張俊美無鑄的臉上勾勒了幾筆,自己照著銅鏡怎麼看怎麼好,孰不知旁人瞧見了都是難忍的作嘔。
至少知道他真實身份的程翎和宮公公,都不能多看他一下,仿佛下一瞬,就會長出針眼來的。
程翎尤是如此。
齊風鳴對於葉家小隊不太感興趣,這種無關他前途且以女流為主家的小分支,他是不屑於搭理的,哪怕據說這位女流即將入宮,目前身份還是縣主。
這到了自己家的地盤,不用宮公公給她安排了,葉筠主動提出了一處地方,由著慕月笙轉達給了宮公公,就是原先她住在蕭府中的小院子。
慕月笙當然不會直接與宮公公說小院子的名字,平白惹人猜忌懷疑,而是指出地理方位。
葉筠提這要求在情理之中,宮公公沒有什麼好不答應的,順勢就給葉家小隊安排了過去。
就如齊風鳴所說,這座宅子之前是蕭家的,後來蕭家出事,宅子被充公後,新任的玄武君候燕平雖然嫌這裡晦氣不願意住進來,但又想耍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威風,特別是成為新任玄武君候,就想壓壓舊的,就著人把這宅子裡外整修了一番,有好幾處都變了樣子。
這其中變化最大的是正堂和主院,也就是蕭七娘父兄議事之處和蕭七娘父母曾經住過的地方,而蕭七娘自己那處獨院,因地理位置瞧著不打眼和原主人是蕭府小姐,並沒有被燕離盯上,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兩世為人,再次住回自己前世曾經住過的地方,葉筠的心內百感焦急,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噬咬著她周身的骨肉一般,疼得痛徹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