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見外祖母

  三更一過，夜越深。

  葉筠醒來後再吃了一點東西，晚上又派了沉香去問安康長公主的消息。

  那邊的嬤嬤只說長公主睡得十分安穩，還特地送來幾份糕點交給沉香帶回來。

  

  安康長公主身份貴重，在外頭從來不隨意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沉香前去拜訪時長公主身邊的嬤嬤和丫頭並沒有表露身份。

  葉筠知道那位老夫人身體安泰，便放心下來。

  睡了一覺之後竟然沒有睡意，雨後的夜裡，知了叫得越發熱鬧，平添了幾分煩躁。

  葉筠便在客院後的迴廊里走來走去，邊觀賞夜色邊感受清新宜人的花香。

  側院後頭的院子裡種著一樹合歡，偏偏有些僧人有趣，在那合歡樹上還架了幾個燈，合歡樹的花針粉嫩嫩的，在燈光照射下越發耀眼，站在廊角望著，倒像是人工做出來的燈樹似的。

  寺院裡的花草都被修剪得很漂亮，夜裡再輔以燈光裝飾還真是美不勝收，如夢如幻。

  葉筠不自覺地順著長廊往上走去。

  夜色朦朧朧罩著一層輕紗，站在一個亭子檐下往山下望去，如雲似霧的輕紗籠罩住了樹幹的中間部分，倒是只露出了一個樹頂，那針木跟一個個蘑菇似的灑落在半山腰，特別漂亮。

  有如蓬萊仙境。

  雲破月出，十五的月亮終於穿透雨後的雲層，明淨的掛在半空當中，將那一片片雲霧鍍上了一層銀光。

  萬物靜籟，樹木靜悄悄的發出呼吸聲，葉筠站在亭子裡閉目傾聽，仿佛都聽見了萬物生長的聲音，偶爾幾聲蟬鳴將夜色襯托得越發幽靜。

  直到突然間一縷簫聲破空傳來，打破了寂靜，只是很快，這簫聲又跟夜色融為一體。

  它跟山頂的幽泉似的一縷縷往下傾瀉，最後淡淡的灑落在葉筠的心頭，如煙如霧，如泣如訴，像一絲飄帶一樣在夜空飛舞，卷著雲煙，沐浴著月光，高曠悠遠。

  葉筠所在的亭子名叫觀雲亭，每日晨起，來到這座亭子裡邊，便可看到山下雲霧繚繞，如海市蜃樓，故而名為觀雲亭。

  觀雲亭所在的位置與九重樓一西一東遙遙相對，葉筠側耳一聽便知在簫聲所來之處，她往亭子邊走了幾步，從西邊的廊柱往那西側殿宇望去，正見那三層小閣樓最高一層上有一個白色的身影。

  隔著一層輕紗，她看不清楚那人相貌，甚至都不覺得是一個人，只看到了幾片月白的衣角在半空飛舞，衣袂飄揚，栩栩如仙。

  那閣樓的廊柱遮去了男子大半部身影，除了那衣角之外，她還看到一絲白色飄帶隨風飄揚，如果沒猜錯，應該是那位男子束髮的布巾。

  如此，倒是有幾分山野道人的風采。

  這風採氣韻跟師兄有幾分像呢。

  以前師傅常日就用一條裹巾束髮，也許別人把那住在五行山五行洞力的北冥神醫想像成為一個絕世的道人，卻不曉他實際上就是一個很普通甚至還有些糟糕的老頭子。

  有吃穿用度一點都不講究，而師兄與他那就是雲泥之別，即便一樣是用一塊布巾裹發，一個就像農戶家水田裡的老漢，一個就是俊逸絕倫的神仙。

  重生之後，她曾想過，去尋找師兄，可後來一想她其實連師兄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師傅不曾介紹，她也不曾問。如此，她也不多想，有緣總會再見的，無緣那便無緣吧。

  葉筠從來沒有獵奇心理，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探究什麼，即便覺得這吹簫的男子有幾分師兄的風采，她也沒有想一探究竟的意願。

  夜深露重，葉筠沒過多久就回到了自己的客院。

  一宿無話，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她就隨其他的香客跟著知客僧前去大殿裡坐經念佛。

  前世她飽讀詩書，對許多佛經都十分熟悉，也曾跟雲州一帶的法僧探究辯論過佛法，雖然她不信鬼神，但不妨礙她坐經論道。

  半個時辰後，她們才被安排用早膳，早上是大家一起在一個膳堂用的養生素膳。

  吃完出來時，她便見一個丫頭婷婷立在那兒笑吟吟地望著她。

  「葉姑娘好！」

  葉筠認出來這丫頭正是昨日那位老夫人身邊的隨侍丫頭。

  她走了過去，也回了半禮，「姐姐好！」

  「奴婢怎敢當姑娘一聲姐姐！」那丫頭笑著再朝她拜了一拜。

  「是這樣的，葉姑娘，我們家老夫人醒了，知道昨日是您把她給救下，她心存感激，想見一見姑娘領，並表示自己的謝意！」

  葉筠早猜到是這麼回事，「正好我也去看看老夫人的脈象！」

  在這個沉穩的大丫頭的引領下，她來到了特地給安康長公主安排的一間別院。

  這是一個四合的院子，從正門穿堂進去，便直接可以看到主屋，正廳不大，卻十分乾淨爽快，面門的牆上就寫著一個大大的禪字。

  這個禪字跟客院裡的禪字又不一樣，氣勢越發雄渾，而且明顯出自不同人之手，甚至葉筠都覺得那字跡有些熟悉。

  倒是有點像外祖父的字！

  莫非是外祖父給這寺院題的字？

  葉筠沒有多想，只是淡淡看了幾眼，就跟在那丫頭後面進入了東次間。

  繞過一下矮短的坐屏，就看到一個銀絲老太太慈祥的靠在軟榻上。

  正是安康長公主。

  葉鈞發現她的氣色比昨日又好了不少，不由心情愉快，她走了過去，正要施禮，卻見那老夫人朝自己招手。

  「孩子，快坐過來，讓奶奶瞧瞧你！」

  安康長公主一伸手就撈住了葉筠的小手，葉筠順著她往那小榻上一坐。

  安康長公主上下打量這個瘦小的小姑娘，眉眼都藏著慈祥憐愛的笑意。

  「昨夜，圓和大師說是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救了我，我還不信呢，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小丫頭，你多大了？」

  長公主笑眯眯地望著她，一隻手拉著她軟噠噠的小手，另一隻手忍不住撫摸上了她的臉頰，只覺得這小丫頭長得一雙眼睛水靈靈的，臉頰也微微有些嬰兒肥，眉峰秀韌，沒有一般姑娘家的柔軟，而且多了幾分英氣。

  安康長公主最喜歡英氣的小姑娘。

  只要看到這樣的小姑娘，她總不自覺的在腦海里畫出她那小外甥女的模樣來。

  安康長公主無比憐愛地望著這個小姑娘，只覺得她像是一個姣好的上等精緻瓷器，摸著她的頭都不敢用力，生怕碰碎了她。

  「奶奶，我今年十一歲……」

  安康長公主的笑容快溢出來，捧著她的小臉蛋摸了摸，就覺得怎麼都看不夠，心想她跟瑩瑩小時候還有些像呢，粉嘟嘟的，很可愛。

  「真小，你這么小怎麼會醫術的呢？」

  說起這事兒，安康長公主猶自不相信，這個十一歲的小丫頭怎麼可能醫術高明到可以救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