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淵

  黑暗銀河的中心，所有正在歡騰的混沌眷族突然停止了自己的一切舉動，然後猛地『回首』，看向了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芒，數萬光年外綻放的燦爛華光，需要數萬年後才能抵達此處，那個時候，持續不斷，被曲翹空間攜裹襲來的亞光速粒子流和引力波將摧毀沿途的一切——但那應當是數萬年後的事情，事件的光錐還未抵達此處，對於處於遙遠彼方的它們來說，這件事還沒有發生，還不存在。

  除非，它們有著超光速的感知，亦或是超光速的偵察兵，或者說，根本不講道理，來自世界之外的虛空預警。

  嗖嗖嗖——

  真空中，大大小小的遷躍光環亮起，洪流一般的混沌眷族們開始整頓陣列，它們數目繁多，足以化作遮蔽星系，如同星雲一般擋住數以光年計算的龐大領域，那是以一整個銀河數千億顆恆星供養而出的魔性之潮，倘若傾瀉而出，當可淹沒萬事萬物。

  如今，這些魔物正在急速穿梭著，構成了龐大的集群要塞，如同宇宙長城一般的血肉結構——真空中，恆星級的混沌母獸通過遷躍微調自身的坐標，構成了這個長城的基石，體型驚人的它們開始釋放大小不一，造型各異的從屬混沌眷族充當長城的磚瓦……倘若非要描述的話，就像是深海中環繞珊瑚礁遨遊的沙丁魚群，鋪天蓋地的混沌魔物連結著彼此，組成了無比堅固的活體堡壘。

  如果說，所謂的秩序就是螞蟻和蜜蜂的社會，那麼混沌邪神也能被稱之為秩序，看著這整齊劃一的一幕，即便是最嚴密的人類指揮官也要羞愧的無地自容，倘若說他們的指揮相當於控制人的軀體跳芭蕾舞，那麼邪神對自己眷族指揮，大概就是入微的超凡者控制自己的血肉細胞重組一個全新的器官。

  能看見，這巨大陣列的一角，數以千億計算的混沌眷族集群釋放出了強大的能量場，在真空中製造出了渲染的磁光，混沌長城的這一部分正位於一顆銀心巨恆星的照射下，這顆恆星有著七十五倍尋常黃色主序星的質量，其光芒亮度是尋常恆星的七百萬倍。

  混沌集群的磁場和這顆巨恆星的太陽風碰撞，製造出了直徑超過八千萬公里的極光圈。

  在這流光溢彩的絢爛宇宙極光中，即便是恆星也不過就是一顆在其中滾動的玻璃珠罷了，行星更是宛如塵埃一般渺小，在這暴亂的磁場中被撕碎大氣與外殼，炙烤點燃，成為瑰麗背景中不起眼的紅色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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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邪神與它們的眷族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然後就被粉碎。

  一剎那——亦或是更短——曲翹空間的速度是數百倍光速乃至更快的超光速，即便是曲翹空間的內部，也是接近於百分之九十五的亞光速巡航。

  但凡是沒有『超光速思維』的生命個體，就註定無法理解和看見這一幕——兩顆散發著銀光和銀藍色光芒的『保齡球』，乾脆利落的撞進了數以千萬億計算的混沌眷族球瓶中，然後輕而易舉的將沿途的一切都撞成基本粒子。

  在這種速度的撞擊下，即便是星際塵埃也會造成核反應，更何況無比密集的混沌眷族集群？能看見無數的物質在瞬間就被擊碎，聚合，製造出連綿不斷的核反應，甚至就連原子，中子和質子都被擊碎了，在那兩顆『保齡球』的正前方，與眷族集群直接相撞之處，渾濁濃厚的夸克漿就像是被撞散的噴射水流那樣四處飛濺，製造出了綿延兩百光秒的浩蕩餘波。

  在那一瞬間只有光。

  宏偉的混沌長城的一角，有一個光圈正在以光速擴散，就如同在一張黑色幕布上燃起並不斷擴大的火星，誇張的能量涌動在一瞬間接近了宇宙大爆炸時的極限溫度，無窮無盡的眷族和巨獸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就被轟成宇宙中漂浮的粒子云。

  【提示：根據計算，我們已抵達河系中心區域，邪神所在地】

  三重帷幕的聲音在精神世界中響起。

  「我也感覺到剛才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

  察覺到這點的喬修亞開始逐漸停止曲翹空間，開始回歸正常的宇宙，感應周圍的情況，以及邪神的所在——他發現了被自己撞穿的眷族集群，以及沒有任何猶豫，正在從四面八方撲來的無窮混沌魔物，然後挑起眉頭：「基本可以確定。」

  「我們的確到了。」

  如此說道，喬修亞的第一隻左手握緊了武器——那是一把無形無質，完全由純粹的扭曲空間，被凝聚在一起的『引力凹槽』組成的巨劍，此時此刻，背對著三重帷幕化身的銀藍色光球，巨神將其高高抬起。

  ——上一次在群星世界，他面對數以百萬計的混沌眷族，就要發愁敵人太多不好解決。

  但是現在，就算是整個銀河系，整個群星世界所有的『弱者』都前來圍攻他，也沒有任何意義。

  五指緊握，與引力連為一體，喬修亞淡然的面對幾乎充斥了三百六十度所有視野的混沌眷族，沒有給予它們任何發起攻擊的機會，巨神高舉引力之劍，重重將其對著真空揮下。

  然後，時空開始扭曲，原本呈直線行駛的光芒被彎曲成了宛如漩渦一般的異象，旋轉的光，射線與電磁波以光速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化作了不可逾越的鐵壁。

  所有觸碰到這扭曲時空的混沌眷族，無論大小，無論是超越恆星還是細如塵埃，都被深井一般的引力屏障吸入，然後被層層疊疊的重力漩渦攪碎，無窮無盡的黑暗覆蓋而來，卻沒有遮蔽那看似不起眼的銀色光點，反而就像是沖入大海集體自殺的旅鼠一般，自己將自己填入了深不見底的歸墟，磨滅萬事萬物的磨盤。

  但這僅僅是開幕，就像是揮拳前的準備動作，一段時間過後，在確認積蓄的差不多之後，位於時空漩渦中央的喬修亞隨意的揮動巨劍，然後五指鬆開，將其向上投擲而出。

  然後，巨劍炸裂。

  同時隨之炸裂的，便是直徑已經成長到超過七百光秒的時空漩渦——在這一瞬間，能看見無形無質的波動如同海嘯一般朝著周圍席捲，而所有接觸到這波動的混沌眷族，就像是被海嘯攜裹的水滴那樣，無助的朝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被拋出。

  可以看見，宏偉無比的混沌長城，從中心處開始崩塌，匪夷所思的引力彈弓效應正在將所有的眷族挨個彈飛，甩開，其餘波擴散，甚至將一段範圍內的混沌長城擰成麻花狀，然後依次拋飛至天知道哪裡的地方，眷族們無助的在這巨大的引力海浪中掙扎，但是憑藉它們的力量，至多只能保證自己死的不是那麼難看。

  【提示：混沌密度已降低至最初值的26.43563%】

  凝實的眷族集群已經被打散，但這並非是喬修亞攻勢的全部，隨著引力之劍被引爆，喬修亞的第二支右臂抬起，它伸出，朝著旁邊的那顆已經被引力潮汐扭成波浪狀的巨恆星凌空虛握。

  「劍來！」

  總質量接近巨神本體一半的巨恆星開始劇烈的顫動，這個直徑超過三千七百萬公里，本來就已經開始崩塌的天體直接徹底坍塌，開始急速的超新星化——可那足以焚盡一切，在星核處展開的，可以製造出重金屬的超新星反應卻被一個個體完美掌控，無窮無盡的光，烈焰以及亞光速的高能粒子風暴開始在真空中塑形，然後化作了一把橫亘黑暗與光芒的天淵之劍！

  轟————被塑形凝聚的劍刃開始在真空中以光速延伸，光刃的沿途是無數被點燃的混沌眷族，金紅色的焰光跳躍著擴散，帶起一連串的爆炸。

  喬修亞甩動手中的光劍，在真空中耍出一個劍花，超新星之劍在真空中帶起了一道異常複雜，如同鞭子一般的爆炸弧線，而劍刃仍然沒有停止擴散的勢頭，如果沒有被巨神中止，它將會蔓延數十光年，成為一柄名副其實，分劃列星的天淵之劍。

  不過，並不需等到那個時候，喬修亞平靜的揮動手中的超新星之劍，沖入混沌眷族早就七零八落的集群中，肆意製造破壞與毀滅。

  沒人知曉多少混沌眷族在這段時間內被消滅。

  而與此同時，巨恆星沒來得及完全反應的中子星星核已經被單獨取出，它就像是一顆環繞喬修亞的衛星那樣，在四臂巨神的周邊旋轉——不僅僅如此，就在之前曲翹空間，穿越漫長距離的那段時間，所有被喬修亞撞碎的恆星星核都在環繞他旋轉，數十顆或大或小的中子星和白矮星迴旋，在真空中帶起凹槽一般的引力凹痕。

  它們的作用本來無人知曉，但是很快，隨著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混沌衝擊結結實實的撞在了某一刻急速旋轉的白矮星上，並被其直接彈飛後，它存在的意義就顯而易見了。

  那是喬修亞的外層防禦系統。

  「邪神？」

  即便是喬修亞，也是受到攻擊之後才發現敵人的存在，他對此並不感到意外，或者說，倘若敵人連這點都做不到，恐怕之前就被他的超新星之劍亂擊中被切成基本粒子了，所以巨神扭過頭，看向攻擊的來源之處。

  在算不上遙遠，仍在爆炸的混沌眷族火海中，一顆璀璨無比的水晶二十四面體正閃爍著體內渾濁而黯淡的星雲光輝，展現出毫無掩飾的絕望之惡意。

  -邪神·饑荒-

  被之前混沌衝擊命中的白矮星，此時已經不再旋轉移動，光芒也變成了漆黑一片的死寂，就像是冷卻了數百兆年後的殘渣，它從喬修亞的外層防禦系統中滑落，然後破碎，變成一片混沌不清的粒子云……在那一瞬間，維持整個星體的引力和電子簡併壓消散了，包括它所有的熱量和角動量。

  沒有任何廢話和猶豫，面對這算得上是老熟人的邪神，喬修亞所能做，並且已經做的，便是揮動手中的超新星之劍，直接對它當頭劈下。

  已經蔓延了數千光秒，燃燒著的熾光之劍如同鞭子一樣抽向遠方的饑荒邪神，那一顆璀璨的水晶核心，喬修亞沒有去思考為什麼作為昔日水晶昆蟲幽爾戴瑪斯文明殘骸的它會是這樣一種絲毫不昆蟲的模樣，他需要進攻，試探出對方的各種能力和數據，然後，消滅它們。

  而很快，巨神就知道，為什麼饑荒邪神會以這種形態出現。

  面對抽擊而來的天淵之劍，水晶核心沒有絲毫移動的打算，它只是釋放出無形的波動，令周圍所有正在燃燒的爆炸餘波，以及被餘波擊飛的混沌眷族都急速冷卻，消散，化作宇宙中的灰塵。

  ——饑荒不需要任何形態，它只需要彌補自己的飢餓，只需要吞噬一切能夠吞噬的就夠了。

  旋轉著二十四面體的軀體，饑荒邪神主動迎上了天淵之劍，然後，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幽邃坑洞那般，將一切光與熱吞噬。

  在暴亂的烈火之間，喬修亞抬起眉頭的注視下，超新星的烈焰沒入邪神體內，無盡的能量被吞噬，吸收，而那二十四面體急速的轉動，噴湧出渾濁的暗金色能量武器——瞬息之間，一隻無比巨大的暗金色，帶著火焰花紋的水晶昆蟲就已經成型，它的形態宛如蜻蜓，半個天文單位那麼長的羽翼擦過一顆小恆星，將其平滑的切成兩半，令其爆炸，然後吞噬為虛無。

  瑰麗，炫目，精緻無比——與其說是邪神，不如說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吸收了無盡能量的饑荒邪神震動自己的水晶雙翼，它發起進攻，朝著喬修亞所在的方向直衝而去。

  但這時候，喬修亞卻已經主動沖了過來，曲翹空間的戰士，甚至比饑荒邪神還要快。

  「饑荒？」

  巨神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的四臂手中已經拋棄掉了所有的武器——取而代之的，是幾顆正釋放出激烈脈衝的中子星。喬修亞的攻擊乾脆而簡單，面對同樣衝擊而來的饑荒邪神，他四臂合掌於胸前，強行將幾顆中子星壓在了一起，就像是揉搓幾塊壓縮餅乾。

  「愛吃是嗎？」

  奧本海默極限乾脆利落的被越過，特異點就此成型，能看見，燦目的光爆出現了一瞬，然後就化作扭曲的黑暗——劫滅的終末之黯撕扯著時空，令光也為之墜落。

  一個漆黑的，周圍環繞著無比璀璨光環，就像是日全食一樣的引力深井出現在了巨神的四掌之間，胸口之前。

  「去和黑洞比誰更會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