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理解錯誤

  若問文傲冬對自己兩年落榜的狀態有沒有不滿，當然是有的。

  他自認為自己苦讀十年，學富五車，往日裡，也不是沒有和其他同床辯論過，但從未輸過一次。

  偏偏每次在會試的時候，都會落榜。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若非早就打聽過負責主考的何桓是一位正直無私的好官，都要懷疑是不是考官故意針對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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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怨天尤人也只是那麼一瞬間而已。

  他到底不是白讀了十年聖賢書，心裡也知道會試很難，所以他不曾放棄。

  然而今年他依然沒有把握，很怕自己會再次失敗，縱然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也不承認自己被這兩年的落榜打擊到了。

  這要是兩年前，他肯定會把考題直接扔回給姐姐，然後義正嚴詞地訓斥一番。

  但是如今……

  他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他是動搖的。

  想到兩年落榜，收到的無數嘲笑，每年重考都是自己面對嘲諷最多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放棄，但放棄不是那麼容易的，他放棄的不是會試，而是自己十年苦讀付出的努力。

  他坐在桌前，久久沒能回神，一直不能下定決心到底應該怎麼做。

  那兩名同窗的辯論聲越發激烈，說著說著，就走進了屋中，其中一人過來扯文傲冬：「文兄，你來說，我們誰才是對的。」

  文傲冬其實根本沒注意聽他們說什麼，忽然被問話，自然是一臉茫然。

  那白衣書生也不生氣：「是這樣的，我們在書中看到了一道題，那道題問的是，為人是否要正直，一生不打謊言。」

  另一人道：「我覺得這話是錯的。」

  白衣書生憤憤道：「我還覺得你是錯的，生而為人，就是要誠實的面對自己面對別人，若是一生謊言無數，到最後只怕自己也分不清哪個是事實，哪個才是謊言，你不覺得這樣的人生太可悲了嗎？」

  另一人也好不退讓：「你說的才更可悲，人這一生會遇到許多事，許多人，一個善意的謊言有時候可能會拯救一個人的一生！如實如此，何樂而不為？只要不撒彌天大謊，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便不算謊言！」

  文傲冬完全不知道他們倆是怎麼從學業拐到了做人是否誠實的問題上，他也不大想參與，揉了揉眉心，道：「世上人有千千萬，你們為何要糾結這個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不能說服他，他也不能說服你，因為你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白衣書生臉都憋紅了：「反正我覺得他是錯的！」

  「那我還說你是錯的！」

  白衣書生憤憤道：「照你這麼說，那會試的時候都不需要苦讀，只要想些辦法把考題抄來直接填上答案就行了。」

  另一人一滯，也生氣了：「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抄考題當然不行了，我的意思只是說偶爾一點小謊言沒有問題，你敢說從小到大，你就沒有撒過謊？你千萬別說沒有，說了我也不信。」

  「你這簡直就是強詞奪理！」

  「你才是無理取鬧！」

  兩人說著說著又吵了起來。

  其實這也是書院裡的常態了，總會有學子討論問題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吵的不可開交，但最後大多數都會和好，當然也有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見了面也當做陌生人這等小氣之人。

  這要是平時，文傲冬也就上前勸了。

  但今日實在是沒有心情，見這兩人又開始爭吵，他便趁機溜了出來，找到了一處無人之地，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然而不知為何，那兩人的話一直在腦中回想。

  一個說可以，一個說不可以。

  這兩方在他心裡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最後前者占了上風，為何不可以？只要能跨過門檻，之後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出自於他的內心。

  那人說的對，人這一輩子怎麼可能沒有撒過謊？

  文傲冬有了決定，心中反而踏實了，當然他還是沒有忘記文娘的吩咐，趕緊找人寫文章，他找的都是平日裡和自己有來往的人，早已經十分了解對方為人，然而再把題目交出去之前，他特意自己抄寫了一份。

  準備在會試之前，研讀透徹。

  後來他發現光是自己研讀，總有些磕磕絆絆，就好像遇到瓶頸了，有些題目是他也沒有辦法研讀透徹的，想到近些年來總也有些學子會做出類似押題的舉動，他便也有樣學樣。

  他到底心虛，並沒有把所有的題目都拿出來，只是拿出一道自己不懂的，避開了和自己有過齟齬的學子，挑選了幾個學識淵博，又喜好書本的老師，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辯論。

  ……

  而此時，魏元帶著卿親親走在街上：「郡主，我帶你去看看今年的考生吧。」

  卿親親頷首：「好啊，我也想看看今年的考生如何，說不定真能讓我挖到幾個和魏大人一樣的人才。」

  這幾日相處下來，魏元知道她喜歡開玩笑，但每次聽到都有點汗顏：「郡主，你就不要打趣我了，以前我以為自己挺厲害的，但現在看，無論是殿下還是你，都比我強太多了。」

  兩人來到博清書院，正好看到裡面非常熱鬧，慷慨激昂的聲音不絕於耳。

  「這是怎麼了？」

  魏元搖搖頭，又想到了什麼：「應該是學子辯論，每次會試之前，都有學子進行押題，不管壓得對不對，反正一場辯論是跑不了的。」

  卿親親頓時起了好奇心：「那豈不是個好機會，正好可以讓我們看看，這群學子的本事，走，進去瞧瞧。」

  「你確定？」魏元卻有些猶豫。

  卿親親頓時挑眉：「怎麼，不能去嗎？」

  魏元看了看她，眼神有些奇怪。

  「我身上沒什麼不妥啊。」卿親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為了今日出門方便，她還換了便服。

  雖然能看出是女子，但是已經看不出來身份。

  若是沒見過她的臉的人，只會當她是一個長得還算精緻的小姑娘而已。

  「郡主，你若一定要進去，我當然不會阻攔，但有一點我必須跟你說。」魏元看了一眼學院裡面匆匆來去的學子，就知道這一場辯論恐怕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學子們多是充滿了傲氣，他們對女子進書院多有敵意。」

  卿親親頓時挑眉：「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不娶妻了？」

  魏元一滯：「娶妻和女子進書院也沒有什麼關係……」

  「女子為何不能進書院？」卿親親真不知道在這群學子眼中還有這規矩，「女子不是也可以去私塾嗎？」

  魏元道：「可以是可以，但男子女子是分開的。」

  不止是因為女子大多數去私塾不止是為讀書，只是為了豐富自己，但真正的才女是能夠得到學子們的尊重的，可這樣的女子太少，他也知道郡主很厲害，心胸寬廣，只怕是許多男子也難以企及。

  但是女子怎麼也是不如男子的。

  尤其是這些常年和書本作伴的書生，在他們的人生里，筆墨紙硯絕對占據了一大半人生。

  卿親親就不信這個邪：「你這麼說，我還真要進去看看。」

  說罷，她直接走了進去。

  魏元無奈，還是跟了進去：「郡主，一會兒若是有人冒犯……」

  「你放心，我不會一怒之下砍了他們的。」

  魏元：「……」

  不知為何，這話聽起來反而讓他無法安心。

  兩人來到了正廳，就看到了攢動的人頭，看起來好像正做書院的人都在這裡了，瞧這架勢，卿親親兩人一時半會兒還擠不進去。

  最後還是魏元開路，他會些三腳貓功夫，雖然不能和南宮諦相比，但對付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綽綽有餘了。

  一扒拉一個準。

  書生們被推到一旁，都紛紛怒瞪魏元，有些人不認識他，有些人認出來了，便慌忙低頭，知道他是副考官，心中有怨言也不敢說。

  魏元也不在乎，帶著卿親親走到人堆里。

  正中間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他穿著褐色衣袍，站在那裡不開口時，就死一個溫潤書生，然而一張口，就是犀利言辭，說的對面的學子啞口無言，一張臉漲得通紅。

  而他對面站著兩個人，一個看起來清高，另一個滿身傲氣，他就是被男子說的啞口無言的人，便看向旁邊的人：「傲冬，你來。」

  文傲冬整理了一下衣袍，淡淡道：「夫子，你此言差矣，你只道忍一時風平浪靜，卻不知忍字頭上一把刀，一味忍讓只會讓對方覺得我們膽小懦弱，從而得寸進尺。」

  夫子微微眯了眯眼：「可若是只知道戰爭與殺戮，你可為天下百姓考慮？」

  「這正是為百姓考慮。」文傲冬不急不緩道，「戰爭就好比一個難題擺在面前，因為解開他的過程很辛苦，我們就置之不理，總有一日，還是要去解開他，既然如此為何不一早就扼殺於搖籃？」

  夫子輕輕一笑，再度駁回。

  兩人唇槍舌戰，看的中人都覺得心痒痒，有些學子忍不住出聲，支持哪一方的都有，眾說紛壇，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卿親親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便清楚這些人正在討論的就是考題，只是沒想到這考題流出來的如此之快，當然也知道這是南宮諦的計劃，便沒有貿然戳破，只是又忍不住深深感嘆：這些人論述淺顯，甚至對於這道題的解讀都是錯誤的。